業經香夢沉酣,紅飛翠舞珠搖,都喚二十四橋明月夜,哪比得了黃昏戀你的十頃秋心。
夕陽即將墜入天際,灑下了一片紅霞,擢了一幕晚曦。鳩鳩馬嘶,轆轆其鳴。奢麗的車架,素紗輕幔,伊人囷坐,迤邐而行。
千芷著一襲紫金薄錦裙,坐在馬車裏。梅心、梅沁二人騎著馬,伴在她的左右。玄錫則是領著二百軍在前,留有二百軍在後,護佑著她的周全。
一路上,綠意漸失,衰氣漸重,那赤紅如練的晚霞,也被暝暝的幽祭所掩蓋。千芷眼前的景象煞然一變,使她有一種徙入幽冥的感覺。
陰風颯颯,屍體早已作了白骨,黃沙漫過,磨破了那甲胄襟鎧。就連往昔招展的戰旗,也早已成了破襟敗縷,在風中浪蕩飄拂,而這隻是這次萬人塚之行的一個開端。
“千芷小姐,要不我們就行駛到這兒吧?前方已然無路!況且聽著附近的人說,這片地方時常出現陰兵借路的異象。如果再貿然深入,必定是人畜皆寂,有去無回呀!”玄錫從前軍趕來,向千芷稟報說道。
千芷見玄錫麵露難色,笑了笑,對他說道:“我們現在才到戰場的邊緣,而我卻是想去中軍看看,如若將軍有為難之處,那麼就請將軍在這裏等著我吧。我領著我梅宗之人,自行前往即可!”說著,千芷在梅心地攙扶下,從馬車上下了來,向前徒步走去。
“千芷小姐!”玄錫見此,心中暗暗叫苦,卻又無可奈何,隻得趕上前去:“千芷小姐,暫息芳怒,殿下命令我等護衛小姐周全,我等怎敢不從小姐之意!”
隨後,他便讓全體軍士下馬,一部分人留在此處看住車架,另一部分人在他親自帶領下隨在千芷左右,護衛著她的周全。
在前往中軍的途中,千芷所見的景象,無非是一地的白骨。於是在她的腦海中不禁浮現出洛天奮力廝殺的畫麵:閃亮的銀鎧被敵軍的血跡玷汙,銳利的寶劍也在左突右衝中折損,洛天他身陷重圍,利箭從他耳邊嘶過,敵戈的鋒芒,斬斷了他的鬢發,哪一刻他不在與死神博弈?又有哪一刻死亡不是與他擦肩而過?
心涼,些許的心涼,罪惡的戰場猶似修羅地獄,驚蟄著佳人心,使她不免加快了步伐……
洛天領著十幾個士卒,登上了萬人塚旁的丘地,江允和江佑緊跟在他的身後。
到萬人塚來祭拜,按理說這是洛天自己的事。可是江允與江佑卻跟來了,江允是死氣白賴地跟來的,反是江佑,江山一再叮囑,讓他仔細地監視著洛天。
站在山丘上,放眼望去,四方城之戰所波及的地方仍是一片焦土。焦枯的樹枝,猶如女巫那枯槁的手臂,令生者不寒而栗,黃沙漫及了白骨,遊魂浪蕩於空空,黑雲壓地,荒蕪了四方。
人間的地獄也莫過於此了,洛天見此番景象,心中一痛。
世人都說女兒淚是三千弱水浮蓉珠,男兒無淚。可此時的洛天,眼中卻注滿了淚水,心中拘滿了懺愧。昔日在軍營中與他一起的叔伯兄長,如今都已做了黃土,長眠於這荒蕪淒涼之地。而這一切的根究,都源自於他。
“啊……”洛天心中恁是掙紮,仰麵於天,跪膝於地,雙臂張開,一聲哀而怒的嚎叫,溢發出了他內心的痛苦,他的淚水再也抑製不住,如泉湧一般。
來到山丘上的眾人見到如此景象,神色莫不動容。
千軍萬馬枯作骨,王侯霸業沙中埋。
江允輕輕地走到洛天的身後,溫柔地撫著他的背脊,“天哥哥,一切都過去了……”
千芷一行人,尋了許久,涉過了萬千枯骨才勉強找到了昔日洛天中軍所在的位置。她縱目望去,無不是白骨殘經,破兜敗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