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崔鳳把留下的東西都抓進紙袋裏。崔鳳說,“不用不用,我上班整天蒙一個大口罩,那就是最好的化妝品了,又隔灰塵又擋細菌。
“怎麼受得了臉上抹了一層又一層的?我都佩服死你了。”
崔英不再堅持,她說,“好吧,那我就全部搜刮走。以後再有人送,你不要心疼,再接再厲,繼續給我。”說著,她笑,很開心地笑。
但是剛進了電梯她臉就僵住了。她低頭看一眼手中的紙袋,心裏開始總結今天的得失。總的說來,來崔鳳家這一趟她是悲欣交織。
賴茅的成績比預估的更糟,四百一十三分。
一打完聲訊台電話問到成績,崔英就馬上掏出手機,她把這個結果以及賴茅的準考證號和考生號編成短信,發給軍武。
接著,她馬上又發去第二條:請幫忙打聽一下,今年的錄取線可能切到哪?另外,你哪所重點高中有過硬的狐朋狗友?過幾天就要報誌願了。
軍武也許在上班,也許在開會,也許出差在外,無論幹嗎,收到短信後,按理總該回複一個,至少禮貌性地“噢”一聲。
但是沒有。一天過去兩天過去,崔英手機裏一直沒出現軍武的信息。
軍武的手機號崔英早就儲存了,但之前她從未給他發過短信,連段子都沒轉發過。有沒有撥打過?有,但也不多,屈指可數。
會不會軍武手機裏沒儲存崔英的號碼,所以那兩條短信並沒顯示發信者的姓名,於是他漠然置之?
不會,不可能,明明寫了賴茅的名字,周圍還能有第二個賴茅?或者就是根本沒見到?
軍武每天都那麼忙,他氣喘籲籲地周旋於各色官員與公務之中,哪有閑心與閑暇打量手機上的短信。
崔英想了想,把那兩條短信重新調了出來,轉發給崔鳳。崔鳳就要去大連,趁她還在市裏,讓她捎話。
很快手機短信鈴就嘀嘀響兩聲,是崔鳳的回複。崔鳳說,收到,放心。
崔英又發去短信:我正在一中,必須馬上報誌願。問問軍武,賴茅這樣的成績報哪所學校合適?
半小時後崔鳳的回複才來:以他個人的意願為準。
崔英都想罵人了。看來還是靠自己,她一咬牙,在誌願欄上逐一將這幾日翻來覆去比較斟酌過的校名填下。
然後,她又編條短信,把所報的誌願順序發給崔鳳。末尾加一句:要把這些情況轉告軍武。
崔鳳還是那句話:收到,放心。
可是崔英沒法放心,越來越不放心。單位裏也有幾個同事的孩子參加今年中考,崔英一上班就找這個找那個,沒完沒了說的都是同一個主題:考卷、分數、錄取線。
單位的人說遍了之後,她又翻電話本,找對這個話題可能有興趣的同學朋友,再說再聊。心裏憋得太慌了,她得將時間打發掉,事實上要打發的應該是一肚子橫七豎八的焦慮。
生活變成了這樣,很多問號都懸在那裏,當然最大最醒目的那一個是與軍武連在一起的:為什麼他不回短信?
她是崔鳳的妹妹,實實在在的親戚。退一步說,就算不認親戚,彼此還是相識了二十年的熟人,憑什麼不理不睬?
按理她不該對此介意,甚至不該責怪或者生氣,畢竟是她求人。可是說真的,她的確很生氣。
如果談戀愛時不是自己可憐姐姐這個大齡姑娘,你軍武保不準就是我老公哩,為了娶我,說不定還得涎著臉再三再四懇求哀求,低三下四的好話連綿如長江黃河滔滔不息說個沒完!
受了氣還得求他,這種滋味格外不好。
賴漢的親戚裏難道就軍武一個有能耐?其他的人如果升更大的官,有更大的權,不妨間接伸過手來幫一幫,別人幫了,看軍武怎麼說。
客廳的大電視正播一場歐洲足球賽錄像,賴漢像枚釘子坐在沙發上。崔英走過去。這麼多年,她幾乎沒有主動找賴漢談話的經曆,但現在非同尋常。
她說,喂,我了解了一下,今年大家都考得不錯,賴茅看來懸,搞不好普高都不一定行。
噢,那怎麼辦?賴漢使用的語句短促緊湊,好像也很焦心,但眼珠子仍然盯住電視。
崔英抿緊了唇。***,他居然問她。他還有臉問。她咽一口水,決定忍住,繼續往下說。
普高我看沒什麼可讀的,讀了也沒意義。她聲音緩緩的,說得有理有節。上不了重點,唯有複讀。可是賴茅那狀態像是肯複讀的嗎?你說是不是?
是。賴漢答得迅速而且堅決。
崔英抓過遙控器,把電視聲音調小。她提醒自己不能生氣,一旦生氣話題就進行不下去了。
“賴漢,想想,你還有哪位同學朋友在相關的部門嗎?比如教委,比如學校,比如市委市政府?”
賴漢眼眨幾下,好像開始思考,但馬上頭就搖起來。“沒有,哪有?就是有,如果沒掌權,也等於沒有。”
“都沒有出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