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你真的不去巴勒莫參加晚會?”
托爾托裏奇一間小飯館的包間裏,喬托正和科紮特一起布置房間。這天是聖誕節,他們打算晚上邀請安娜跟她的嫂子蘿拉、侄女貝拉來過聖誕。主意當然是喬托出的,晚上的聖誕大餐由G和卡列琳負責,喬托跟科紮特的任務則是打點好他們租下的這個包間,還有給孩子們的禮物。
“托納托雷公爵的晚會有那麼多嘉賓,也不缺我一個吧。”喬托有點兒費勁地踮起腳把一顆星星掛到聖誕樹的頂端。這株高高的聖誕樹是他拜托藍寶挑選的,現在喬托可真有些懷疑藍寶還在為他不能陪他過聖誕的事生氣,不然也不會故意挑一株這麼高的聖誕樹。“真不好意思,科紮特。突然麻煩你們跟我們一起過聖誕節……”
“不會,剛好我嬸嬸也提過要我們邀請蘿拉她們一起來過新年。畢竟發生了這種事……”科紮特已經搗鼓好牆上的彩條,從小板凳上跳了下來。他比較高,搭上一張小板凳就能伸伸手夠到牆頂邊緣。
來到喬托身旁,他也彎下腰拾起小布偶掛上聖誕樹:“熱鬧一點的話,大家都會很高興的。”
喬托總算擱好了用漂亮的金色紙張裹好的星星,收回手的動作頓了頓,“安娜還沒有把湯姆的事告訴蘿拉。”
“她不希望蘿拉太難過吧。貝拉還這麼小,以後都得靠她跟蘿拉一起照顧了。”科紮特並不奇怪安娜的選擇,他能想象那個姑娘在失去哥哥後麵對嫂子跟侄女時是多麼難過,她一定不希望她們也像她一樣絕望,才決定獨自承擔真相。
聖誕樹較高的上部已經掛滿了小飾品。科紮特正在裝飾中間的部分,喬托便席地坐下來,拿起腳邊袋子裏的小飾物,仔細挑選著裝飾聖誕樹的下部。
“我總是告訴她一切都會好起來,”捏起一片紅色的小紙花,他眼瞼微垂,金褐色的眼仁中光芒稍稍暗淡下去,暴露在冰涼空氣裏過久的已經凍得有些僵硬,紙花顏色鮮豔如火,指尖觸碰到的卻依然是涼意,“但是根本就沒能改變什麼。她來向我求救,我也沒有救回湯姆。”
身邊的科紮特停下手裏的活,看向他。
“聽說你們很小的時候就是朋友?”
“從七歲開始。那天教父剛告訴我我的父母去世的消息,安娜也是在前一天失去了母親。我們都跑去了薩蒂西瑪教堂,我看到她一個人躲在唱詩班練習室的門外哭。”金發青年扭過頭對他笑笑,將紙花放到手心裏輕輕握著,像是想要把它捂熱:“第二年的春天,我又在教堂外的廣場邊見到了她。在那之前,我跟著G一起去建過鐵路,在那裏我們認識了湯姆。後來我告訴教父他們是我的朋友,教父就給他們兄妹在莊園裏安排了一份工作。”
科紮特盤腿坐下來。聖誕樹被擺在靠近牆角的位置,他倆都挨著牆坐,視線剛好可以越過蒼綠的細長樹葉看見對方。
“我十三歲那年,犯了一個錯。很嚴重的錯。”喬托重複一遍,好像在強調什麼,接著輕聲歎了口氣,緩緩眨了眨眼,目光變得柔軟而黯淡,眼眸中映著窗外投進的天光,薄薄的像一層水霧,
“我把一個因為偷偷去看望孩子而染了瘟疫的女仆藏在了莊園裏。當時是想著她已經沒有了丈夫,要是再因此丟掉工作、最後又死在病痛裏……那她和她的兩個孩子都太可憐了。我悄悄把她隔離在一間小雜物房裏,被安娜發現以後還懇求安娜替我保密。結果消息還是走漏了,我沒想到貧民窟裏感染上瘟疫的人全都跑來莊園乞求幫助……他們瘋狂地撲到莊園門口,相互踩踏,不要命地撞上守衛的槍口……場麵完全失控了。
“最終守衛們被允許開槍。很多貧民死在了莊園外。”他把手中的紙花放到了麵前的聖誕樹上,手指被針似的樹葉紮得有些疼,“莊園裏來了一次大清查,更多私自去貧民窟探望親人的仆人被查了出來,跟那些有可能染上疫病的仆人接觸過的人也是。他們在當晚被送出了莊園。安娜跟湯姆也在裏麵。”
低頭再次伸手在袋子裏掏了掏,喬托終於合上了眼。
“這些全都是我造成的,科紮特。那些貧民的死,那些仆人丟掉的工作,安娜被送去托裏斯小鎮做妓/女……都是我造成的。”
他的聲音很輕,一字一頓又非常篤定,像在告訴科紮特,更像在讓自己謹記。
“還有,”沉默了一會兒,科紮特忽然邊開口邊伸出右手,也在袋子裏掏掏,拎出了一片小雪花,“這次青年黨的事,第一時間安頓好所有逝者家屬的是你。上次的罷工運動,策劃一切幫工人謀利的是你。每年跑遍整個西西裏島替福利院征集捐款的也是你。”
喬托微微一驚,睜開雙眼,望向紅發青年。對方不急不躁地把雪花片掛在了一個小枝椏上,才轉過臉來對上他的視線。
“看來我猜對了,”科紮特衝喬托一笑,“之前的罷工運動,的確是你主使的吧,喬托?”
他的笑容還是同往日一樣溫善無害,沒有心計。這讓喬托從驚訝的情緒中緩過神來,不再做什麼掩飾,回他一笑算作承認,坦白道:“這件事鬧得很大,我沒有告訴G以外的任何朋友。他也幫了我一些忙。”
“嗯,我明白。”沒有在這個問題上做糾纏,科紮特好像對此一點也不在意,隻是認真地看著喬托的眼睛:“這些都是你做的。而且,將來你還有很多時間。你能做更多。”
把裝滿小飾物的袋子拎到一邊,科紮特挪了挪位置坐到喬托旁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