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名字是溫蒂·卡特·布魯尼。
“卡特”這一教名取自我母親的名字,在我年紀尚小的時候,總有人不斷提醒我這個事實。他們似乎老想要讓我記住,正是我的出生導致了我母親的死亡,並因此造成我父親對我的疏遠。
當然,這些喜歡無視醫學解釋的傻瓜最後都永遠閉上了他們的嘴。
不過感謝母親的早產,我雖身體虛弱,但卻腦袋靈光。我從我那個向來不愛搭理我的父親那兒遺傳來了他的痛覺缺失症,不像鮑德溫四世的麻風病直到幼年時才被老師發覺,這種遺傳性痛覺缺失症早在我兩歲時就被我自己發現了。
當時我獨自坐在房間的地板上,笨手笨腳的女仆忘了扶起被她撞倒的蠟燭,我伸手去拿它,手背被滾燙的蠟油燒傷,卻毫無知覺。我知道這當中一定有什麼問題,因為在我靠近火焰時,我的姑姑彌涅耳瓦總會將我抱開,並告訴我那東西很燙,會讓我受傷。
可我感覺不到燙,而我的確受傷了。
等我放棄觀察自己被燙傷的手然後抬起頭,就看到了站在房間門口的彌涅耳瓦。她看上去應該是剛回來,身上一成不變地穿著軍裝,軍帽已經被她摘下來夾在胳肢窩裏。
我看著她,她也看著我。
該如何形容她的表情呢?我想我一輩子都忘不掉的。自我出生以來,我隻在彌涅耳瓦、奶奶和老管家古奇歐臉上看到過可以稱之為“喜悅”的表情。可在彌涅耳瓦發現我被蠟油燙傷以後仍然毫無反應的那一刻,我看著她的臉,突然覺得她或許也要放棄我了。
但她朝我走過來,把我抱到了醫生那裏。
事後不出我所料,我的病在家族內部引起了軒然大波。不少我素未謀麵的遠房親戚前來莊園探望我,送我一些有意思的小玩意討我歡心。甚至就連我那個常年對我不聞不問的父親也開始偶爾來到書房教我識字。
很顯然,他們都把我當成了傻瓜。
布魯尼家族是軍人世家,也就是說,我們這一族的崛起有賴於我們的驍勇善戰。至於我們現在所擁有的龐大的家族產業,都是世世代代經營下來的成果。即便王朝不斷更替,能夠穩固我們地位的也依然是我們的軍事力量。然而事情到了我父親這一代便出現了改變——我的父親,馬爾斯·布魯尼,在兒時被診斷出患有痛覺缺失症。擁有這種病症的人當然不能上戰場,因此為了不丟失家族在軍事上的地位,我的姑姑彌涅耳瓦·布魯尼從小就被我的爺爺帶到軍營中生活,在幾場戰爭中功績顯赫,成了一名出色的女性軍人。
於是我的父親經營家族產業,我的姑姑負責打仗立功。他們依靠著這種可笑的方式來維持家業,尤其在我的爺爺忽然去世、而我又恰好出生之後。他們原本期待我能身體健康,畢竟彌涅耳瓦已經證明女人照樣能夠馳騁戰場,所以即便我是個女性,也不影響我繼承家族並創造布魯尼的巔峰榮耀。
我的出生就是為了繼承家族。為了達到這個目的,我的父親被迫娶了我的母親。他們為此做出了足夠多的犧牲,而我的病,顯而易見是上帝的一個玩笑。
因此現在,他們需要開始挑選另一個“彌涅耳瓦”了。
我對他們鍥而不舍的選拔行為感到十分厭倦,這種情緒讓我三歲那年過得相當不愉快。事實上我也嚐試過抗議,可我不能直接向我的父親抗議,我隻能從彌涅耳瓦下手。在她親自替我換衣服的時候,我對她說:“沒有必要。”
“什麼?”她抬頭看向我。
“沒有必要。我不會相信他們。”我告訴她,“阿梅代奧·羅馬諾是個四肢發達頭腦簡單的白癡,本韋努托·魯索最擅長家庭暴力,奧古斯托·馬裏諾曾涉嫌毒害他的父親,加布裏埃萊·孔蒂野心勃勃。這些人個個都能讓我千瘡百孔,別說是我了,難道你能信任他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