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1 / 3)

“如果你沿江西行,一定會看見那座山峰。它不僅是千裏江岸上無數的山峰中最高的一座,也是最美的一座。它的樣子就好象是一個神女正低頭癡癡地望著江水。”船夫一邊搖櫓,一邊對楚荷衣道。

“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神女峰?”

船夫點點頭:“當然是它。我在這江上行了四十年船,看它也不止幾千幾萬遍了,但總還看不厭。因為每年裏的每一天,或者每天的每一個時辰它的表情都不一樣。”

“山也會有表情?”

“你看那山頂上的綠樹和紅花,豈不是她的發髻?樹有榮枯,花有開謝,一年四季她的發髻就會變換。還有山間的雲霧,每個時辰都會從不同的位置漫出來,雨季來臨的時候,濃霧從山下就開始了,這豈不是她的裙裾?還有山上那兩個凹洞,裏麵雖有鷹巢和數不盡的蝙蝠,卻不是神女的雙眼是什麼?有時候你還會看見她在哭泣,因為黑鷹常常會從巢中俯飛下來,遠遠望去,卻好象神女正在傷心落淚。”

“山的那邊是什麼?”

“雲夢穀。姑娘難道沒有聽說過‘巫山雲夢,神醫慕容’?”

“當然聽說過。我就是要去那個地方。”

“前麵就是神農鎮。凡是要去雲夢穀的人,都得先到神農鎮。”

×××××××

神農鎮。

這隻是鄂西山地中的一個小鎮,卻繁華喧鬧得好象是一座城市。一下船,荷衣就看見了隻有在大城市中才會有的筆直清潔的馬道,青石板的路麵。街巷縱橫,閭簷相望,商旅輻湊,酒樓林立。街上的行人也多是風塵仆仆的外地人,連小販也都操著不同的口音叫賣著手中但中的什物。

她正想找個人打聽去雲夢穀的路徑,卻見一個中年人穿著一件繡工精致的白袍子正向她走來。白衣人看上去很精明,很斯文的樣子,說話的聲音也很和善:“請問可是楚荷衣楚姑娘?”

楚荷衣一愣,道:“我不認得閣下,卻不知閣下如何認得我?”

白衣人道:“在下郭漆園,是雲夢穀的副總管。趙總管是初九接到姑娘的信,我們算著如果姑娘初十就起程的話,今天或者明天就該到了。幸好神農鎮的碼頭並不多。”

楚荷衣忍不住道:“每天從這裏下船的客人,沒有一千也有八百,郭先生如何知道我就是楚荷衣呢?”

郭漆園淡淡一笑,道:“雖然這裏下船的人多,但帶著兵器的女人並不多,姑娘手中的這柄魚鱗紫金劍樣子奇特,兵器譜中排名第十,在下正好認得。”

楚荷衣道:“好眼力。”

郭漆園一拱手,道:“姑娘請上車。”他一拍手,一輛四馬並驅的馬車不知從哪裏飛奔了過來,卻正好在兩個人的麵前嘎然停住,馬是少有的駿馬,而且訓練有素。車廂裏十分寬敞,坐位上居然墊著名貴的虎皮。靠背和引枕都很鬆軟舒適。楚荷衣從來都沒有坐過如此毫華的馬車。郭漆園坐在她的對麵,臉上始終含著微笑。他說道:“姑娘從西北趕過來,一路上一定非常勞累,我們已經在停雲館替姑娘備好的客房,連浴室裏的熱水和午飯都已替姑娘準備妥當,姑娘一到就可沐浴更衣,吃罷午飯,還可好好休息一下。”

楚荷衣不禁問道:“停雲館?”

郭漆園含笑解釋道:“姑娘一向在北方活動,這大約是第一次到神農鎮罷?停雲館是雲夢穀接待客人的地方。來這裏求醫的人大多隻會在神農鎮住下,因為雲夢穀在鎮子裏有十幾家醫館,藥鋪更是多得數不清。大夫們雖有不少住在雲夢穀,卻是每日出穀到自己的醫館內行醫。所以,隻有病情十分嚴重,連鎮上的大夫都束手無策的病人才會送到穀裏去醫治。這些人可以算做是穀裏的客人,往往都會先住在停雲館。此外,不是來行醫,隻是來會朋友的客人,也會住在那裏。”他的話音剛落,車子已經停了下來,荷衣一下車,就看見了一座氣派很大的兩層樓的院子。她忽然問道:“這裏的房租一定會貴罷。老實告訴先生,我現在很窮,隻怕住不起這麼好的房子。”

郭漆園笑了:“姑娘是趙總管請來的客人,我們隻怕招待不周,哪裏還敢要房租?”

“那我什麼時候可以見到趙總管?”荷衣問道。

“這個麼……如果姑娘想見,現在就可以。趙總管剛好也在停雲館裏。隻不過姑娘一路辛苦,在下以為還是應該先歇息歇息為好。”

浴桶內的水溫剛好合適,裏麵居然還灑了一種帶著異香的花瓣。對於馬途疲憊的人來說,再沒有比洗一個熱水澡更讓人解乏的了。她剛剛換過幹淨的衣裳,便有一個紫衣女孩子敲著房門送來了三碟可口的小炒,一碗青筍鱸魚湯和一碗米飯。楚荷衣把所有飯菜都吃得一幹二淨。她實在是很餓。女孩子看著她狼吞虎咽的樣子,不禁“哧”地一聲笑了起來,似乎覺得不該笑,又忙掩住了口。

楚荷衣道:“你這小丫頭為什麼要笑?難道從來沒有見人吃過飯?”

紫衣女孩道;“我笑姑娘是這幾天來的客人當中最爽快的一位。別的客人吃飯的時候,都要先把三盤菜仔細看過一翻,請教過菜名,再慢慢品嚐。因為這是神來閣孫掌櫃的手藝,一般的人是吃不到的。就說姑娘剛才吃過的一碟‘鬆鼠鱖魚’就是神來閣的一絕。你可知道,要把鱖魚做成菊花的樣子,倒還容易,但能把鱖魚做成鬆臻的樣子的,這方園幾百裏也就隻有孫掌櫃一個人。”

她這麼一說,楚荷衣恨不得把剛才吃下去的東西吐出來,看個仔細後再吞下去。隻得自嘲道:“我隻覺得味道很好,對於它的樣子倒沒有仔細看。可惜,可惜。”

紫衣女孩道:“也沒什麼可惜的,隻是姑娘如想再吃恐怕就吃不到了。孫掌櫃很多年沒有掌杓了,你若到神來閣去,也最多能吃到他徒弟做的東西,那個味道就總差那麼一點。”

楚荷衣笑道:“你小小年紀,對廚藝倒很精通,了不起。”

女孩給她這麼一誇,臉立即紅了起來,半天才道:“也沒有什麼,我叫孫青,孫掌櫃是我爹爹。”

楚荷衣道:“我希望有一天能吃到你做的鬆魚鱖魚。”她想了想,忽然問道:“你剛才說,這幾天這裏還有別的客人來?”

孫青點點頭道:“是啊。他們來的很快走得也很快。最短的隻在這裏呆了一天。但他們吃的第一頓飯都是我爹爹做的。”

楚荷衣道:“你知不知道一共來了多少人?”

“十三個。因為我爹爹做了十三次鬆魚鱖魚,包括你這一次,就是十四次了。爹爹說,穀裏來了貴客趙總管才會請他親自下廚。所以他叫我好好伺候你。”

楚荷衣道:“希望我不是在這裏隻呆一天就走。你能不能帶個話給趙總管,問問他我可不可以現在就去見他?”

紫衣女孩點點頭,撒腿跑了出去,過一會兒又回來,道:“趙總管說,如果姑娘覺得方便,他現在就在玄字第三號房裏等著姑娘。”

三號房間好象是一個專門會客的地方。楚荷衣是第一次見到雲夢穀的總管趙謙和,以前隻是和他通過幾封書信。他看上去五十來歲的樣子,和郭漆園一樣,是一副儒士打扮。但他的樣子遠沒有郭漆園看上去和氣,似乎很嚴肅,臉上沒有什麼表情,說話倒是很客氣:“楚姑娘,請坐,請用茶。這是穀裏新製的雨前茶,是這裏的特產。姑娘如若喜歡,走的時候盡可以帶上幾斤。”

楚荷衣嘴上說:“多謝。”心裏卻道:“他為什麼一見到我就提‘走’字?”

趙謙和道:“姑娘此來也是為了那樁生意,所以我們也就不多寒喧了。說實話,在姑娘來這裏之前,已經來了十幾位朋友。他們是我和幾位總管花了幾個月的功夫找來的了。但很不幸,我們穀主都說不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