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丫頭快些過來歇著罷,”老夫人的聲音變得和緩起來,“又不是什麼外人,你身子本來就弱,不能多勞累,偏偏又是個多禮的!”又令身旁的丫鬟快些扶了章若煙過來,還是緊挨著自己身邊坐下。
章若煙笑道:“剛才看到表嫂手上的那副翡翠手鐲,真的是好水頭,晶瑩碧綠沒有一絲兒的瑕疵,煙兒從小就沒有見過這麼漂亮的翡翠!”又抬頭對老夫人笑道,“祖母自然是曾經見過無數好東西,可表嫂戴的那鐲子,祖母保不準就沒有見過!”
杜老夫人娘家本姓章,父親也曾經在前朝做過龍淵閣大學士,官至二品,章家自然是詩書鍾鼎之家,杜老夫人自小便過著千金小姐養尊處優的富貴生活,隻是章家子嗣少,自己也隻有一個哥哥做了翰林院的清官,唯一的一個親侄子章玄坤倒是科舉起身,放了江州的知府。
嘉佑十年的時候,江州郊外農村發生瘟疫,災民四處逃散。章玄坤一時驚慌失措,錯聽了府裏幕僚的建議,將城外那些麵帶病色的民眾都趕入江州城中,然後在夜間放起大火,將所謂的感染疫症的災民活活燒死了幾十口,隨後又上呈奏折謊報江州瘟疫已除。
不久有諫官揭露出章知府枉殺無辜民眾的真相,聖上龍顏大怒,便將他家產抄沒,章玄坤也被當眾斬首。章夫人膝下隻有一女章如煙,章家族人不願收留章氏母女,章夫人隻好帶章若煙京城投奔到了杜府姑媽章氏這裏。不久章夫人也因病去世,便隻有章若煙孤零零的留在了杜老夫人身邊。
杜老夫人可憐章若煙身世孤零,又顧念自己的親侄子隻留下了這麼一支血脈,便產生了將章若煙收為孫媳的想法。隻是章若煙體弱,本想再等她將養幾年身體便將這事過了明路,沒想到杜仲遠被卷入了“貢院舞弊案”裏,又被投進了大牢,後來卻又和京城裏的喬家聯了姻親,娶了這位庶出的小姐做了杜家長房的正室,章若煙的婚事倒是這樣被耽擱了下來。
杜老夫人憐惜的看著侄孫女那蒼白的笑臉,又抬眼看看端坐在一旁的長孫媳婦,眼中閃過一絲不快,“什麼了不得的好東西,孫媳婦也拿來讓我這個老婆子開開眼!”
如意聽出了杜老夫人話中的不滿之意,知道是章若煙故意在老夫人麵前提起這話頭。杜家如今衰敗,自己的婆母送的見麵禮還擺在一旁,那手鐲的水頭連自己腕上戴的一半都比不上,若是自己冒失的將手鐲顯出來,倒是讓自己的婆母麵子過不去了。
“孫媳婦哪有什麼了不起的好東西呢,不過是臨來時,我姑媽從鋪子裏給我帶來了對鐲子當作出嫁禮的,”如意上前忙走到老夫人麵前,擋住杜夫人的視線,將袖口掀開露了一露手腕,也不管老夫人看沒看清楚,便將手縮進了袖裏。“孫媳的姑媽家雖然是做首飾生意的,但憑他們家再好的東西,隻怕也入不了老夫人的眼底!”
老夫人年老眼花,也隻是看到如意腕上露出一抹翠綠,又聽到從如意嘴中說出的恭維話,臉上不禁露出了然的笑容,也就不再追究章若煙所說的自己“沒見過的好東西了”。。
在旁邊冷眼觀察的杜子瀚嘴角露出一絲微笑,章若煙的小伎倆瞞不過他杜二少爺,他在外麵的風月場滾打了這麼多年,女人的那點小心機怎麼能過了他的眼。倒是瞥到二嫂腕上的對翡翠鐲子時,他已經給那對鐲子估出了價,至少也得值兩千兩銀子呢!自己的大哥可真是幸運,竟然娶到了這麼有錢的一位正室,喬家不愧是京城的首富啊!
他斜眼瞟了瞟正在低頭喝茶的大哥,暗罵自己的大哥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要是換作他有這麼一個有錢的夫人,早就人前人後的寵愛哄著,將那嫁妝銀子哄出來先花著再說,這麼想著卻正對上抬頭的杜子瀟冷峻的雙眼,他訕訕一笑,臉上又恢複了平時的微笑。
章若煙本來以為大嫂會褪下腕上的鐲子,遞給老夫人看看,那時她就再在旁邊撩撥幾句,讓表嬸娘在旁邊下不了台,誰都能看出表嬸娘送給表嫂的那副手鐲不過成色爾爾,當成見麵禮實在是拿不出手的。她知道表嬸娘為人慳吝卻又極要麵子,這麼一來她們婆媳間算是結下梁子了,隻是沒有想到,這位庶出的表嫂竟然是有幾分精明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