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芭莎小姐
比紮爾國王雖然是在宮廷裏長大的,但他還是個有思想的人,他一點也不喜歡沙爾芒的無知。他常常充滿憂慮地暗自問道:一旦權力落到王子手裏,王子又輕易地受那些卑鄙的吹捧者的欺騙,那麼這個國家會變成什麼樣子呢?他死去的妻子最寵愛沙爾芒,他應該用什麼辦法來對待王後留給他的獨生子呢?比紮爾寧願把王冠摘下來給兒子玩兒,也不願看著兒子哭;國王終於作了感情的俘虜。雖則詩人們常說,愛不是盲目的。但是,在實際生活中,假如人們能看到這句話有一點現實意義,那也是令人高興的。父親的悲劇就在於,盡管他深知這一切,但最後他還是成了這種忘恩負義的感情的奴隸和讚助者。
每天晚上,國王辦理完國家大事以後,就到高斯道爾侯爵夫人家裏去。侯爵夫人已經很老了,從前她曾經抱著國王在她的腿上跳舞;現在隻有這個老太太能喚起國王對他童年和青年時代的親切回憶。人們都說老太太長得非常難看,而且有點兒瘋瘋癲癲。可是這些流言蜚語隻能讓人相信一半,因為侯爵夫人麵部的線條很清晰,並且有一頭高貴的白發,想必年輕的時候,她還是相當漂亮的。
有一天,沙爾芒表現得比平常更加不講道理,國王非常生氣。他悶悶不樂地來到侯爵夫人家裏,習慣地坐在一張小桌子旁邊。桌上已經擺上了紙牌,於是國王就開始打牌。他常常用這種辦法來分散自己的注意力。這可以使他在幾小時之內,忘記王權和國事給他帶來的勞碌和煩惱。可是剛玩兒了一會兒,國王就長歎了一口氣:
“侯爵夫人,你看,我是最不幸的國王和最不幸的父親。雖然沙爾芒還有一點可愛的天性,可是他變得一天比一天任性,一天比一天壞了。上帝!我竟有這樣一個繼承人,要是把人民的幸福托忖給這樣一個蠢貨,那可怎麼行呢!”
“這是天性,”侯爵夫人回答說,“人總不能十全十美。他長得漂亮,但是遊手好閑;在我們家裏也有個例子,就是人很聰明,但是長得難看。前幾天我這裏來了一個侄孫女兒,她隻有我這麼個親人了。她長得特別黑,就像一隻癩蛤蟆,又特別瘦,就像蜘蛛腿兒一樣。她雖然像猴子一樣醜,可是她聰明得像一本活字典。這孩子隻有十歲。尊敬的國王,您看,這就是我的小魔鬼,她來問候您了。”
比劄爾國王回過頭去看這個孩子,真和侯爵夫人剛才描述的一模一樣。高高的前額,兩隻黑眼睛,亂蓬蓬的頭發,暗褐色的皮膚,和一嘴又白又大的牙齒,長長的手臂上長著兩隻發紅的小手。真是醜得像樹林裏挖出來的蛹。然而,蛹可以變成漂亮的大蝴蝶,這個十歲的孩子長大以後,也可能變成一個非常美麗的姑娘呢!
孩子走近國王,帶著那麼嚴肅認真的神情向他行禮。國王忍不住笑了,雖然他並不喜歡她的樣子。
“你是誰?”比紮爾摸摸孩子的下巴問道。
“尊敬的國王,我的母親是西班牙貴族道勒爾一羅薩歐一考哈勒一貢沙一桑道沙,她是尊貴的騎士巴斯古拉一巴爾道勞梅的女兒……”孩子嚴肅地回答。
“夠了夠了,”國王說,“我沒有問你的家譜,現在既不是你的洗禮,也不是你的婚禮。我問你,平常的時候人們叫你什麼?”
“人們叫我芭莎。”
“為什麼叫你這個名字呢?”
“因為這不是我的名字。”
“這就奇怪了。”國王說。
“並不奇怪,國王,”孩子回答道,“這是很自然的。我的姑奶奶覺得,要是按一般習慣用天堂裏某一位神的名字給我命名,那是不合適的,因為我長得太難看,太古怪了。要是用神的名字,那簡直是對神的一種侮辱。”
“回答得很好,我的孩子。我看你是一個不平常的小姑娘。並不是每個人家都能安排下一個天堂的聖人的。既然你知道得這麼多,我是不是可以問你,什麼樣的人才算得上是一個博學的人呢?”
“一個博學的人,就是當他說話的時候,他知道自己說的是什麼;當他行動的時候,他知道自己做的是什麼。”
“天哪!多麼難得的回答!如果我的學者們都像你一樣,我就要把皇家學院變成我的國務辦公室,還要把我的王國交給他們去管理。那麼你再告訴我,什麼叫無知呢?”
芭莎回答說:“尊敬的國王,無知有三種情況,一種是什麼都不懂;一種是他不知道自己說話的意義;第三種是不學無術。這三種人,應該把他們燒死或者吊死。”
“芭莎,你剛才說的是一句諺語,你知道什麼是諺語嗎?”
“人們都說諺語是民間智慧的結晶。”孩子回答道。
“為什麼人們這樣說呢?”
“因為這些諺語說得太聰明太巧妙了。”芭莎回答,“它可以把東西說成白的,也可以說成黑的。顏色有各種各樣,每個人的口味也是不相同的。諺語就像小鈴鐺一樣,它可以根據聽的人的不同心情來回答是或者不是。”
正說著這些話的時候,有一隻蒼蠅嗡嗡叫著落在國王的鼻子尖上。芭莎馬上跳起來,把蒼蠅捉住了。國王覺得非常驚奇。接著芭莎就去拿自己的布娃娃,然後坐在地上,把布娃娃抱在懷裏拍著。
“尊敬的國王,”侯爵夫人說,“你覺得這個孩子怎麼樣?”
“她太聰明了,”國王說,“她大概活不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