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中秋節的晚上。
亦楓和曉螢並沒去公園的湖邊。
因為湖邊到處是人,簡直一點隱私也沒有。曉螢並沒有想為什麼她會想要有隱私,隻是一路嘟囔著,跟亦楓在街上閑逛。街上也到處都是人,擺攤的小販們也格外得多,曉螢興致盎然地在一個攤子前買了一隻小朵薔薇花的頭簪、一隻灰色玫瑰的胸花,一個金錢豹的鑰匙墜。
“不過,往後節假日還是不要出來了。”
夜色中,看一眼街上熙熙攘攘的行人,曉螢一邊埋頭繼續挑東西,一邊抱怨地說:“這麼多人,每家飯店都爆滿,想好好吃頓飯都吃不上,居然大好的中秋夜隻在路邊吃了一碗餛飩。”
手裏拎滿了她買的各種東西,懷中還抱著一隻半人高的北極熊玩偶,亦楓打個哈欠,無聊地站在旁邊等她。今天她凶巴巴地拉他出門,又凶巴巴地命令他買這隻熊作為中秋禮物送她,現在竟然又哀怨不該出來。
“你看這個,喜歡嗎?”
手指勾起一對黑色皮繩的項鏈,曉螢興奮地扭頭問他,那是一對情侶項鏈,兩個墜子並起來正好是一顆心。
“隨便。”
亦楓又打一個哈欠。
“什麼隨便!這是要買給你戴的!”翻個白眼,曉螢施舍般地說,“既然你送了我中秋禮物,我也要送禮物給你呀,就這個好了。”嘿嘿,而且這個很便宜,兩條項鏈才二十五元。
“我不要!”
亦楓斬釘截鐵地拒絕。
跟攤主討價還價一番,最後以十八元搞定,曉螢得意洋洋地自己先戴上其中一條項鏈,然後示意亦楓低頭,要給他戴上另一條。
“別做夢了!”
重申自己的立場,亦楓警惕地後退一步。
“快過來戴上啦!”看著他那副如臨大敵的樣子,曉螢撅起嘴,不高興地說,“你以為我是在跟你示愛呀,隻不過是為了麻痹百草而已!你知道她那個人看起來呆呆的,其實又聰明又細心,萬一她發現我跟你之間隻是假裝,肯定又不會跟初原師兄交往了!這對項鏈,你我各戴一條,讓她覺得我們已經私定終身、海誓山盟了,嘿嘿,這樣就算以後咱們‘分手’,她也不會再懷疑什麼!”
亦楓心中微微有些異樣。
隻是,他以為是曉螢口中那個“又聰明又細心”的百草讓他不舒服,他無論怎麼看,都不認為百草聰明細心。
他從未見過比百草更遲鈍的女孩子了。
堅決拒絕曉螢幫他戴上那條項鏈,亦楓沒好氣地轉身,大步朝回鬆柏道館的方向走,夜色繁華,他心底沉沉的。
“喂!”
追在他的身後,曉螢焦急地喊:
“喂——!”
不理會路人的紛紛側目,抱著懷中那隻白色北極熊,亦楓微怒地越走越快。
“你再走,我就告訴百草你欺負我!”追了一會兒,實在跑不動了,曉螢呼呼喘氣地彎下腰雙手撐腿,高喊著威脅他,“我就跟百草說,你又喜歡上了別的女孩子,要跟我分手!我會哭著去求百草,說我不能沒有你,讓她去勸你回心轉意!嘿嘿,百草最在意我了,這麼一來,她肯定無心訓練,會擔心我,會整天找你,就算若白師兄指責她,她也……”
路燈下,亦楓黑著臉站住腳步。
“嘿嘿嘿嘿,”得意地笑著,曉螢慢悠悠地晃過來,上下打量他,“不走了吧,怕了吧?!如果你想毀掉若白師兄的心血,就走啊,就別戴這條項鏈啊!”
“閉嘴!”
臉黑得嚇人,亦楓狠狠瞪了她一眼,終於別扭地低下頭,凶她說:
“快點戴!”
“哼哼,我偏偏要慢點給你戴。”
得意得簡直要飛起來了,曉螢眼睛賊亮,故意慢吞吞地伸出雙手環到他的脖頸後,故意慢吞吞地一圈一圈上著項鏈扣的螺絲。
她已經發現了。
若白就是亦楓的罩門!
隻要她一提到要去影響百草的訓練,讓若白心血白流,亦楓就會忍氣吞聲、忍辱負重,幾乎什麼要求都能答應她。有時候她都邪惡地懷疑,亦楓對若白是不是有點,那個、咳……
不過吧,嘿嘿,也不像,上次在披薩店裏接吻,她能聽到亦楓的心髒在砰砰地亂響。有時候她故意地逗弄他一下,比如拉住他的手,或者挨近他,他都會可疑地臉紅。即使他經常打哈欠裝慵懶,或者瞪眼睛敲爆栗裝凶惡,她還是會——
稍微自作多情一點地覺得——
嘿嘿,他還蠻喜歡她的。
“帥呆了!”
路燈的光線中,曉螢滿意地看著戴在亦楓胸口那條黑皮繩的心形項鏈,再摸了下自己頸間的那條,得意洋洋地說:
“如果你可以一直這麼聽話,我可以考慮多跟你‘交往’一段時間,就不急著跟你分手了。”其實亦楓師兄還不錯啦,跟他在一起,好像總是很好玩很開心。
“自己拿!”
用看瘋子的眼神掃了她一眼,亦楓毫不留情地將手中所有她的東西都塞還給她,然後黑著臉繼續往回走。
碩大的北極熊簡直要把視線全部擋起來了,曉螢艱難辛苦地還沒走十幾米,就很識時務地開始道歉和陪笑臉.
亦楓一概不理會。
直到因為曉螢因為那隻北極熊差點掉進沒了井蓋的暗井中,亦楓才勉強又將那些東西接過去。
夜空中有金黃色的滿月。
拐過一個彎。
在曉螢小心陪笑的殷勤下,亦楓終於又肯讓她挽著他的胳膊,晃啊晃地走路了。這條街道臨著一座人工湖,彙聚了很多高檔酒店和餐廳,因為中秋之夜的關係,透過玻璃窗看去,每家餐廳都高客滿座。
“下一次,我們先提前約好餐廳吧。”
羨慕地說著,曉螢望著路邊的那家意大利餐廳,裏麵的每張桌上都有閃亮的銀質燭台,點燃著搖曳的燭光,浪漫極了。
亦楓順著她的視線望進去。
忽然,他停住腳步。
“啊,你覺得這家不錯嗎?我們下次就來這家?”曉螢開心地說,但一想,又有點擔憂,“可是這家好像很貴的樣子,不知道一餐要多少錢呢?”
亦楓擰眉看向餐廳裏。
“走啦,我們還是去找又便宜又好吃的餐廳吧,”曉螢拽拽他,卻拉不走他,疑惑地正想問,突然,目光一閃,她也看到了意大利餐廳裏的那一桌,驚呼,“那不是……”
那不是沈檸教練嗎?
一襲銀色的旗袍,像月光一樣柔和光潤,在點點搖曳的燭光中,沈檸教練就像畫中的美人一般,手中握著紅酒酒杯,眼底充滿溫柔的感情,望著對麵的男人。
站在亦楓身邊,曉螢驚愕地看著。
見到沈檸教練並不吃驚。
沈檸教練是單身,同男人約會也沒有什麼。
隻是——
那個男人竟是——
婷宜的父親!
跆拳道訓練中心的場館就是由婷宜的父親方石基讚助而建成,啟用儀式上他曾經來剪彩過。而且,雖然曉螢很少見到方石基本人,但是他經常出現在電視和各種媒體上,她當然不會認錯!
“怎麼會……”
驚愕地張大嘴巴,曉螢閉了閉眼睛,再睜開,看到的還是沈檸含情脈脈同婷宜父親在一起吃飯的場景。
“難道說……”
各種可怕的猜想迅速閃過,先是震驚,然後是不敢相信,最後是憤怒,曉螢氣得一跺腳,拔腳就往餐廳大門衝去!
“你幹什麼!”
亦楓眼明手快拉住她。
“原來是這樣!”一把揮開他,曉螢氣得渾身發抖,“我懂了!難怪無論百草多麼出色,實力多麼強,她都不肯同意讓百草參加世錦賽!難怪哪怕全世界的人都已經知道,百草比婷宜強得多,她還是不肯鬆口,非要堅持讓婷宜去世錦賽,連給百草一個公平同婷宜競爭的機會都不給!”
怒火在燃燒,曉螢邊往餐廳大門衝去,便喊:
“我要去問問她,她就是這樣做教練的嗎?!如果是因為這層關係,就一直打壓百草,什麼機會都不給百草,那我就不要再在隊裏了!百草也不要去了!你也不許去!若白師兄也不去!我號召所有的隊友們都抵製她!”
“冷靜一點!”
一把捂住曉螢的嘴巴,將她的雙手扭到身後,不顧她憤怒的掙紮,亦楓黑著臉將她硬拖到遠處僻靜的角落,怒聲說:
“你想惹事對不對?!”
“對!”
用力咬開他的手,曉螢怒得梗住脖子,吼道:
“你幹嘛攔住我,你是站在她那一邊的嗎?虧你還是我們的師兄,關鍵時候像隻縮頭烏龜!”
手上有她咬出的牙印,亦楓痛得連吸了幾口氣,咬牙說:
“好,那我不攔你,你想幫百草徹底弄僵跟沈檸教練的關係,就去吧!”
說完,他完全鬆開她,泄氣般地倚靠在小巷的牆壁上,竟看也不再看她。
見他這樣,曉螢反倒猶豫了,支吾著問:
“後果會很嚴重嗎?”
“你說呢?”亦楓怒其不爭地瞪她一眼,“如果你是教練,被人當眾指責不公正,還牽涉到個人的私生活,你會是什麼感受?會立刻反省,讓百草出戰世錦賽?”
曉螢又生氣又沮喪。
“那怎麼辦!可是她明明就是不公正啊!一個是情人的女兒,一個是笨嘴笨舌的百草,她當然會想方設法、找各種理由讓婷宜去參賽!可是,這樣不公平啊!”
“這世上從沒有絕對公平的事情,”亦楓歎息一聲,“先冷靜下來,我們從長計議……”
可憐的百草。
夜空飄來一片烏雲,遮住了曉螢頭頂上那輪金黃色的圓月。該怎麼將沈檸教練的事情告訴百草呢,她愁眉苦臉,無比哀愁。
順著曉螢和亦楓剛才所在的那條街。
再往前走十幾米。
在一家法國餐廳裏,初原和百草就正坐在臨窗的位置。
“出國打比賽?”
聽到這個消息,初原怔了下,然後才用餐刀繼續將鵝肝醬細致地塗抹到烤好的麵包片上,遞給百草。
“若白師兄說,有可能下星期就出發。”
今晚原本是應該照常訓練的,但在初原出現時,若白忽然宣布今晚放假,可以自由活動。窗外的烏雲飄散開,金黃的圓月重新露出它美麗的容顏,百草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塗著鵝肝醬的麵包,很奇異的口感,她以前聽說過鵝肝醬,但從沒吃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