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護照來得及嗎?”
“若白師兄說,應該來得及。”又嚐了一口鵝肝醬,百草覺得它味道怪怪的,但還蠻好吃的。吃完手中的麵包片,百草見初原沒有再說話,也沒有吃東西,於是她愣了愣,問,“初原師兄,你是覺得哪裏不太好嗎?”
“沒有。”
初原搖搖頭。
“哦。”
百草便又高興起來,見侍應生再次端了餐盤過來,在她和初原的麵前各放下一杯飲品。她麵前的是小小一杯凍飲玫瑰露,淡黃色,有清澈幽香的玫瑰花香,這個白色的小瓷杯旁邊,散放著幾個小冰塊,冰塊中凍著美麗的粉紅色的玫瑰花瓣。
她看得怔住。
忽然想起上午的那隻石榴一樣,也是美麗得這麼晶瑩剔透。
停了一會兒,初原問:
“那你的功課怎麼辦?”
“今天上午若白師兄考試了我,我做了三套高考模擬試卷,”說起這個,百草的眼睛高興得明亮起來,“除了語文隻能拿到130分左右,英語和數學我都拿到了140分以上。若白師兄還誇我了,說我……”
她的臉頰紅撲撲的。
“……說我‘很好’。”
看著她那雙開心得異常明亮的眼睛,初原點頭,微笑說:
“那就好。”
隨後侍應生又上了牛排。牛排“滋滋”地冒著香氣,初原見她有些手足無措,便把她的餐盤先拿過來,細細地幫她把牛排切成一小塊一小塊,然後又放回她的麵前。
百草吃的有些心神不屬。
即將要去日本參加國際跆拳道邀請賽,將會真正見到很多其他國家的優秀選手,韓國的跆拳道素來稱霸,日本、伊朗等亞洲國家在一些項目上也很有競爭力,還有美國、英國這些歐美國家最近勢頭……
“你想早些回去,是嗎?”
耳邊忽然聽到初原的這句話,被抓到走神,百草窘得臉紅。她手足無措地放下手中的叉子,結巴地說:
“我、我吃完飯再回去,若白師兄說……”
“沒關係,”低著頭,初原寧靜地說,“你先回去吧。大賽在即,是應該抓緊訓練。”
“……”
百草愣住。
“回去吧。”喝一口手邊的冰水,初原垂目說,“我想再坐一會兒,就不同你一起走了。”
氣氛有些怪異。
張了張嘴巴,百草不安地想說些什麼,然而初原寧靜地自坐著,並不再同她說話。呆了幾秒鍾,她怔怔地將餐巾放回桌麵,站起身,說:
“那……我先回去了。”
“好。”
當她的衣角從身旁掠過,初原沉默地看向原本屬於她的那片桌麵,玫瑰花瓣依舊被凍在晶瑩的冰塊中。
忐忑不安地走出餐廳,夜空中金黃的圓月,百草怔怔地站定腳步,夜風吹來,心底仿佛有什麼沉沉的,竟讓她無法就這樣離開。
站在那裏。
透過餐廳的落地窗。
她可以看到初原的側影,他孤獨地一個人坐著,似乎在望著她離開後那個空蕩蕩的位置,久久地,他的身影一動不動。
為了能夠在中秋的這晚同她在一起,這兩周他一直與其他醫生換班,初原默默喝了口冰水。不知道剛才自己是怎麼了。當她的每一句話裏都有“若白師兄”,當她吃飯吃得那樣的心神不屬,他竟無法保持一貫的平靜。
現在她走了。
手指碰觸著冰冷的玻璃杯,初原苦笑。
“我……我……”
當她的聲音局促不安地突然在他身旁響起時,初原以為自己是幻聽,略怔一下,他抬起頭,發現——
她竟然又回來了。
漲紅著臉,百草的雙手絞著衣角,眼中有著不知所措的神情,緊張局促、結結巴巴地說:“我……我不用急著回去訓練的……若白師兄說,今晚是中秋,不用訓練……
沒有聽到他的回答。
她更加惶恐,睫毛不安地揚起看他:
“初原師兄……”
“走,我們去吃點別的。”伸手握住她的右手,初原也站起來,是他錯了,他不該帶她到這裏來,也許是這裏的環境令她拘謹。
“去哪裏?”
被他溫熱的手掌握著,百草的腦袋也溫熱得有些發暈。被他拉著向店門口走去,她忽然想起是否結賬的問題,見到侍應生們有禮地鞠躬相送,心中還是有些忐忑。
“嗬嗬,”坐在夜市的攤位前吃著羊肉串,初原聽她講述剛才的不安,笑著回答說,“賬單已經付過了,放心,沒有吃霸王餐。”
羊肉串噴香滴油。 雖然夜風將碳烤的氣息一陣陣吹過,有些嗆人,但百草卻覺得自在了很多。坐在小板凳上,一口氣吃了五串羊肉,肚子裏飽飽的,她開心地看著初原文雅地吃著,忽然想起今晚好像忘記了吃一樣很重要的東西——月餅!
她愣了愣。
察覺到她的愣神,初原問:
“怎麼了?”
“……還沒有吃月餅,”中秋節最重要的就是吃月餅,以往不管生活再緊張,師父都會拿月餅給她吃,到了鬆柏道館,每年的中秋都會有各色月餅分過來。
“好像真的忘了,”吃完剩下的羊肉串,初原笑著說,“你在這裏等我一下,我去買月餅。”
“那裏就有!”
眼睛一亮,百草指向夜市東邊的一處地方,那裏有一箱箱的月餅,攤主們各自在叫賣著。今晚已經是中秋夜,如果月餅賣不出去,到了明天就錯過了時令,她興奮地聽到那叫賣聲竟然已經是——
“蛋黃月餅!兩塊錢三隻!”
拉著初原的手,擠到月餅攤的最前麵,看著那一整箱一整箱的蛋黃月餅,百草克製住內心的激動,眼巴巴地問:
“老板,可以再便宜點嗎?”
“已經很虧本了!單買鹹蛋黃都要一塊錢一隻的!”攤主一邊數著手中收到的錢,一邊不耐煩地抬眼瞟向有些羞澀的百草,突然大張了嘴,指著她說,“你……你是不是就是那個……電視裏麵的連著戰勝了好幾個韓國選手的……”
周圍買月餅的人們也都全看過來,紛紛驚訝地喊:
“哎呀,就是她啦!”
“小姑娘,跆拳道練得很棒呀!”
“下周的比賽也一定要贏呀!”
被眾人驚喜的目光圍觀著,在初原含笑的注視下,百草的臉紅得都要滴出水來,她窘迫地低垂下頭,一點一點往人群外麵挪,攤主卻大聲喊住了她:
“小姑娘,別走呀!”
將整整一大箱月餅塞進她的懷裏,攤主豪爽地一揮手,對買月餅的其他人說:“大家別說我偏心!我當年也練過跆拳道,可惜沒練出什麼出息來!這箱月餅一共三十隻,我隻收十塊錢,當做對跆拳道的支持了!”
買月餅的人們紛紛讚揚攤主。
攤主的熱情難以推拒,百草手足無措地抱著那滿滿一箱月餅,在夜市的串串燈光下,跟在初原的身旁。
“我來。”
將月餅箱子接過去,見她仍舊有些羞澀麵紅,初原笑著伸手從箱子裏翻了幾隻月餅出來,說:“好像全都是蛋黃的,有紅蓮蛋黃和白蓮蛋黃,你喜歡吃哪種?”
夜空中一輪圓月。
兩人已走至人工湖的垂柳下。
“……白蓮。”
百草咽了咽口水。
停下腳步,初原把月餅箱子放在一塊褐色的石頭旁,拆開一隻月餅的包裝,遞給她:
“嚐嚐好不好吃。”
“……你呢?”
“嗯?”
“你喜歡吃哪種月餅?”百草臉紅紅地說,“我拿給你。”
“我也白蓮好了。”
接過她為他拆出的月餅,初原吃了一口,甜糯的白蓮餡料有淡爽的香氣,裏麵的蛋黃也很好,熟透了,香得流油。
“很好吃。”
聽到他這麼說,百草的眼睛一下子亮起來,拚命點頭。
“明年還來這家買月餅,”初原笑著說,“等你拿到世錦賽冠軍,老板也許會送你一整箱。”
“不行!”百草認真地說,“他會虧本的。”
“那就站在他的身邊,當店家的廣告,告訴大家這月餅有多好吃。”初原想了想說。
“好。”
百草鄭重地點頭。
“傻丫頭,”湖邊的柳樹下,一輪滿月映在水麵,初原輕柔地揉了揉她的發頂,說,“真不想讓你出國打比賽,你這樣傻傻的,別人對你好一點,你就恨不得把心掏給別人,如果被人拐走了怎麼辦?”
百草愣住:
“若白師兄會陪著我。”
“若白……”似乎歎息了一聲,初原又用力揉了揉她,低頭看著她,“你要記得,我在等你回來。要記得,我喜歡你,我一直都會在這裏。”
“嗯。”
百草愣愣地看著他。
“傻百草。”
好笑地用手指擦掉她唇角的月餅屑,初原吻上她短發的頭頂,清新的氣息沁入呼吸,他的心底溫軟得仿佛蕩漾著月光的湖水。
“百草……”
喉嚨微微堵住,初原閉上眼睛。
“……?”
被他擁住,感覺他的雙唇的溫熱印在自己的發頂,百草麵頰微紅,心髒不受控製地飛跳起來。
“……你會不會覺得勉強?”心底總是有不安和擔憂,初原深吸口氣,感覺自己竟青澀得患得患失起來,“會不會有一天,你發現自己有更喜歡的人?”
百草沒有聽懂,怔怔地從他的懷中抬頭:
“更喜歡的人?”
“比如說,你一直很崇敬很信任的人,隻是你並不知道他喜歡你,”心底如同有什麼在尖銳地劃過,初原低頭望向她,唇角的笑意亦無法再保持住,“那時候,你會猶豫、會為難嗎?”
“初原師兄……”
怔怔的,百草不知該怎麼回答他,她不知道為什麼初原師兄會這樣問,可是並沒有其他人“喜歡”她啊。不解地回望著初原,即使再笨拙,她也能看出他眼底的緊張和屏息,夜風靜靜吹過,忽然,她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