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個笨蛋!”
黑著臉,亦楓怒瞪著她,恨聲說:
“你難道以為我可以召之即來、揮之即去嗎?!說完,他咬牙切齒地大步離去,隻留下曉螢傻呆呆地站在原地,心碎成了一片片。
夜晚。聽到一直在輾轉難眠的曉螢終於沉沉睡去,百草輕手輕腳地從床上爬出來。換上道服,她摸到放在床頭的拐杖,小心翼翼地打開房門,一瘸一拐地走到外麵。
夜空中有半輪彎月。
關好房門。
百草拄著拐杖,慢慢走在寂靜的鬆柏道館裏。路旁的樹葉沙沙作響,夜風中混著靜靜蟲鳴,穿過庭院,穿過小樹林,前麵是黑暗一片的練功廳。
走上門廊的榻榻米。
拉開紙門。
熟悉的氣息迎麵撲來,拄著拐杖,百草怔怔地站了幾秒鍾,先是出國比賽,再是受傷,算起來竟有將近兩個月的時間沒有來過這裏了。
打開燈,練功廳內明亮起來,把拐杖靠在牆邊,百草點著腳,慢慢走到墊子中央。
深呼吸。
將全身的重量緩緩地平均分配到兩條腿上,右腿膝蓋處頓時傳來一陣扭曲般的疼痛,她提一口氣,強忍著等那波疼痛緩解掉。然後,握拳,左腿支撐住,她緩緩抬起右腿——
收攏。
發力!
“啊……“
就在微微發力的那一刻,撕裂般的疼痛使得全身冷汗迸出,百草痛得眼前一昏,整個人軟倒在墊子上!足足喘了很久,才將這波疼痛忍過去,她勉強支撐著站起來,不敢再踢右腿,緩緩地將右腿換成支撐腿,踢出左腳。
呼。
雖然右腿還是一陣悶痛,但是比起剛才那可怕的撕裂感,已經好多了,百草鬆了口氣。
距離全國錦標賽暨世錦賽選拔賽隻剩下不到一個月的時候,這條受傷的右腿連走路都還會疼,到底比賽該怎樣去打,她心裏也很著急。隻是,這種著急她在所有人的麵前都不敢表露。
曉螢已經歉疚極了。若白師兄自己的病情還沒有痊愈,就日夜費心在她的傷勢上,好幾次,她都能看出他熬夜研究藥方麵熬得眼圈發青。初原師兄前陣子因為她的傷請了假,整天陪在醫院裏守著她接受治療和幫她複健。
師父和光雅也來看過她好幾回,帶來各種營養品給她。甚至連常勝道館的鄭師伯都來看望過她。鬆柏道館裏無論是大弟子們還是小弟子們都在著急地到處搜集各種秘方和偏方,希望她的腿能快快好起來。
她很是感激。
她不知道該怎樣去表達她的感謝。
所以,她更加不安。
她想要盡快地恢複,一定要在全國錦標賽之前恢複起來,打好比賽,拿到冠軍。一定要拿到冠軍,隻要這樣,才有資格參加世界跆拳道錦標賽,才能讓關心她的人們放心!
按捺住心裏的焦急,吃力地站在墊子上,百草努力思考解決方案。目前看來,右腿隻能勉強作為支撐腿來使用,想要發力進攻的希望很渺茫。那麼,雙飛三連踢的戰術就將很難發揮出來。
必須加強左腿的進攻。
“喝——”
將力量加大些,左腿踢出一個直踢!被牽拽著,扭曲般的疼痛瞬時從右腿膝部燃燒而起,她眼前一黑,冷汗涔涔地坐倒在墊子上,但是還好,這種程度的疼痛是可以忍受的。
強攻的打法會受到限製。
或許不得不調整為防守反擊的打法。但這樣一來,步伐就必須更加靈活。咬著牙站起來,百草開始嚐試步伐的快速挪動。
“噝——”
每一次挪動,哪怕幅度再小,右腿的膝蓋處都仿佛是有千萬隻螞蟻在撕咬。但是還好,這疼痛也是可以忍受的,百草冷汗涔涔地咬緊嘴唇,隻要習慣了就好,等到習慣了,就不會再感到痛!
一分鍾。
再一分鍾。
牆壁上的時鍾走得異常緩慢。
吃力地挪動著步伐,百草抬頭看向那仿佛壞掉的時鍾,疼痛的冷汗讓她整個人如同沁在冰水裏,至少要能夠站足全場三局的九分鍾才行。
練功廳的紙門“刷”地被打開。
“你怎麼在這裏!”
當若白沉怒的聲音響起,百草嚇得全身一抖,還來不及回頭去看,就整個人摔倒在墊子上!
“我、我……”
慌亂得不知道該怎樣才好,她坐起來,顧不得痛得抽搐的右腿,抓住腦中閃過的第一個借口,結結巴巴地說:
“……我睡不著,所以出來散散步。我、我沒有練功,我隻是站了站……”
“現在,你連撒謊都學會了嗎?”
氣得麵容肅冷,若白走到她的麵前。沒有伸手去扶她,他隻是冷冷地看著她,仿佛對她已經失望極了。
“…………”
百草羞愧地低下頭。
窗外一輪彎月。
秋天的夜晚,蟲鳴遠遠地傳來。
“你……怎麼還沒睡呢?”
怯怯地望著若白的腳尖,百草忍不住問。現在已經將近夜裏十二點,按照醫生的囑咐,若白的身體必須保證每天至少十二小時的靜養,為什麼此刻他還會出現在這裏?
“…………”
若白冷冷地望著她。
從他的宿舍,遠遠地看到練功廳。當練功廳的燈光突然亮起來,他就猜到可能是誰,沒想到,居然真的是她。
“……我這就走,你也早點回去吧。”吃力地從墊子上站起來,百草不安地看向他,猶豫了一下,局促地說,“……你的藥,都有按時吃嗎?為什麼我覺得,你最近好像又瘦了呢?明天我去醫院複診的時候,也、也陪你去檢查一下你的身體,好嗎?”
最近若白瘦得令她心驚膽戰。
她不止一次想陪他醫院做個檢查,但他每次都冷著臉拒絕,而腿部受傷的她也失去了硬將他拉去的力量。
“等我走了,你就再回來嗎?”聲音淡漠,若白仿佛根本沒聽到她說的另一件事情。
“不會的!”
百草慌亂地搖頭。
“那麼明天呢?後天呢?”若白審視著她,“是否隻要沒人看見,你就會偷偷開始恢複訓練?”
“…………”
百草呆住。
“回答我!”若白厲聲說,“如果你敢再對我撒謊……”
“我的腿真的已經不疼了!”不敢聽他說完,百草急切地說,“我剛才試了試,右腿雖然暫時還不能發力,但是作為支撐腿是一點問題也沒有的!所以我想,隻要多練習左腿的腿法,讓左腿承擔主要的進攻,再加快移動的步伐,從全麵進攻轉為防守反擊,應該也是可以參加比賽的!”
“醫生說過,三個月內不能劇烈活動,”若白冰凝著麵孔,“否則如果你的右腿再度受傷,就可能再也無法完全恢複!”
“醫生的話難道就是完全正確的嗎?就像……就像有的人已經被醫生宣布終身植物人,再也不會醒來,可是照樣醒來了,活得好好的。有的人被宣布得了絕症,馬上就要離開人世,可是照樣活了很久很久。”
百草慌亂地爭辯說:
“同樣的受傷,每個人的恢複情況都是不同的啊。有的人可能是必須需要三個月,但是我的身體一向都很好,我隻要兩個月,不,隻要一個月,我就可以完全恢複了!”
“不信你看!”
勉強地走出兩步,百草咬緊牙關,左腿用力,縱身提氣,騰身旋轉而起!
“喝——”
她高喝著踢出右腿!
“砰——”
撕裂般的疼痛使空中的身體微微抽搐起來,她眼前發黑,死死咬緊牙關,靠身體的直覺——
“砰——”
踢出第二腳!
疼痛攫緊她的全身,整個人痛得仿佛從冰水被撈出來的一般,她掙紮著想要用右腿再踢出第三腳,然而右腿竟已痛得麻木,完全不聽她的使喚——
“撲通!”
從僵滯的半空,痛得流汗的身體重重地跌了下來!眼前痛得陣陣發黑,冷汗一層層地迸出,她掙紮著立刻坐起來,死命咬緊嘴唇,不讓自己痛暈過去。在痛到模糊的視線中尋找到若白的身影,她拚命露出一個高興地笑容,說:
“你、你看……就連旋風三連踢也基本可以……”話未說完,她的身體騰地被人抱起!
將痛得滿身冷汗的百草橫抱在懷中,若白又拿起她靠在牆邊的拐杖,緊繃著麵孔關上燈,抱著她走出來。
夜風吹來。
彎月依舊靜靜地掛在天空。
“……放下我,我太沉,”掛念著若白的身體,百草顧不得自己依舊劇烈抽痛的右腿,在他懷裏仰起頭,焦急地說,“我可以自己走,我……”
“閉嘴!”
冷硬地打斷她,若白將她抱得更緊些。樹影在夜風中婆娑,蟲鳴時隱時現,走在夜晚寂靜的小樹林中,良久,他冰冷地說:
“忘了跆拳道吧。”
“什麼?”她一驚。
“在你的腿傷痊愈之前,忘記跆拳道,忘記比賽。”樹影在兩人的頭頂沙沙地響,他麵無表情地說,“即使錯過這屆世錦賽,還會有下一屆世錦賽。哪怕從此遠離跆拳道,至少你還有健康的腿。大學畢業之後,無論你將是學者、翻譯、記者或者辦公室文員,至少你的腿可以正常行走跑跳。
睫毛低垂,他淡淡地說:
“這——比什麼都重要。”
怔怔地望著他,百草的心中被某種酸澀的情緒湧滿,嘴唇顫了顫,她掙紮著說:
“可是,可是我很想參加……”
打斷她,若白冷冷地說:
“如果你再私自練功,就離開鬆柏道館吧。”
在他的懷中,她的身體霍然僵硬起來,麵容嚇得雪白雪白,她驚慌失神地望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