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兄……”
“你可以試試,看我是否當真。”月光的樹影中,若白淡漠地說。
呆呆地被他橫抱在懷中,百草可以看到他緊繃的下頜,可以感受到他胸腔內沉怒的呼吸。她的心漸漸沉下去,越來越涼。淚水默默從她的眼角滑落,閉上眼睛,她將腦袋窩在他的胸口,無聲地哭著。
胸前透來淚濕的溫熱。
若白沉默著低頭,隻能看到她黑發的頭頂和哭得微微抽搐的後背,將她抱得更緊些,他繼續沉默地走在夜晚樹立的小路上。
同樣的夜晚。
夜空中同一輪彎月。
“呀——”
跆拳道國家隊的訓練大廳,燈火通明,婷宜奮聲高喝,身體旋轉著騰空而起,接連提出三腳——
“啪!”
“啪!”
“啪!”
輕盈地落地,婷宜的臉上已經滿是晶瑩的汗水,她高興地朝坐在旁邊的外公跑過去,喊著說:
“外公,我練會了!戚百草的旋風三連踢雖然看起來驚人,但是真正練起來並不難,您看,我才練了不到半個月,就已經比她更精確和省力!”
“小婷,外公早就說過,你是最有悟性的孩子。”萬老館主撫須而笑,“在跆拳道的天分上,也隻有李恩秀那孩子能跟你一比。”
“外公,您就愛哄我!”
開心地笑著,婷宜撒嬌地在外公肩上蹭了蹭,才擰開一瓶水,小口的喝著。
“哈哈,不是外公自誇,就算是李恩秀,她在比賽時的優雅也是完全不及你。”萬老館主笑嗬嗬地說,“當年你的母親也是如此,她的跆拳道腿法被稱為可以媲美藝術表演。”
婷宜出神了一會兒。
她還記得,那時候她還小,但是母親打比賽的時候會經常帶她在身邊。母親那優雅美麗的身姿總是成為全場矚目的焦點,讓海內外無數的跆拳道愛好者為之傾倒。知道母親去世多年後的現在,每年的幾日依舊會有很多當年的崇拜者到墓前獻花。
“那為什麼,”懊惱地皺皺眉,婷宜問,“上次的隊內賽我會敗給戚百草,而且戚百草現在儼然一副所向披靡的王者之勢呢?”戚百草的打法明明那麼粗苯。
“那是因為她的力量。”緩緩撫著胡須,萬老館主沉吟著說,“最近幾次她在國外比賽的錄像,你看過了嗎?”
“看過了。”
“她的腿法,你可以做到嗎?”
“可以!”
“那為什麼,她可以將對手KO,而你隻是能夠得分呢?”萬老館主問她說。
“……”
“你的腿法優雅、輕盈、精準,可以不費力氣的踢中對方的得分部位。而戚百草的腿部具有瞬間爆發的巨大力量。被你踢中的對手,可以站起來繼續比賽,而被她擊中的對手,會無法再繼續比賽。”萬老館主緩緩說。
“所以她能成為‘KO王’?”婷宜心情複雜。
“對。”
“……那怎麼辦?”
“在你原本的優勢上,再加上她的力量,就沒有人可以是你的對手。”萬老館主打開地上放著的一個包,“從現在開始,每天訓練的時候在腳上綁著他們。”
那是一對沉甸甸的沙袋。
婷宜彎腰拿起他們,每一隻都足足有將近二十斤。將沙袋分別綁在左右腳踝上,她試了試,簡直連走路都變得困難了。
“外公,我想再練一個小時,”皺眉一笑,婷宜說,“您先回去休息吧,別一直陪著我了。”
走到練功大廳的門口。
走到練功大廳的門口。
萬老館主回首,望著已經綁上沙袋,在墊子上一遍又一遍練著腿法的外孫女。
婷宜的靈性和天賦並不比她的母親低,隻是,因為幼時喪母,女婿太過寵溺她,將她養得有些任性和嬌氣。而幾次在比賽中敗給李恩秀,又使得婷宜自信心低落,轉而把心思放在了接拍廣告這類娛樂圈行為上。
戚百草那小姑娘的出現,對婷宜未必是壞事。受到刺激之後的婷宜,開始空前勤奮地每天訓練。
雖然他並不讚同婷宜一怒之下跟多年培養她的沈檸鬧翻,改投到國家隊。但是,有了堅決想要拿到的目標,總是一件好的事情。
屋漏偏逢連夜雨。
曉螢現在深刻明白這句話的含義了,就在百草的腿傷還未痊愈,連恢複性訓練都無法開始,而全國錦標賽又迫在眉睫的時候——
若白師兄竟然生病入院了!
前天深夜,當急救車呼嘯著開進鬆柏道館,百草一下子就從床上彈坐了起來,連拐杖都顧不上拿就往外衝。當時她還覺得百草大驚小怪,結果沒想到,出事的竟然是若白師兄!
救護車是亦楓喊來的。
當昏迷中的若白師兄被救護車送到醫院,經過急救脫離危險之後,病房裏亦楓說,這段時間若白每晚都低燒不斷,他勸過好多次讓若白去醫院看一看,甚至請了假想要陪若白一起去,若白都固執地拒絕。
守在若白的病床前。
見百草呆呆地守著若白,整個人都有寫恍恍惚惚的,曉螢一步也不敢離開她,生怕她會一不小心摔倒或者有什麼意外。後來,醫生喚初原和亦楓到值班室談話,百草拄著拐杖立刻跟過去,亦楓黑著臉攔住百草,說若白以前嚴肅地叮囑過他,不許讓百草參與病情的討論。
“你放心啦,不會有事的。”
看到醫生值班室的門在百草前麵關上,曉螢隻得故作輕鬆地安慰她,“剛才醫生不是也說了嗎?若白師兄已經沒有危險了,再過幾個小時就會睡醒了。嗬嗬,若白師兄身體那麼好,是咱們的大師兄哎,絕對不會有事的!”
百草麵容雪白。
她木然地望著那扇門,從裏麵沒有傳出來一絲的聲音,良久,她轉過頭,眼瞳空洞地說:
“曉螢,幫幫我……”
“你說!”
“幫我打聽,若白師兄的病情……”百草冰涼的手指緊緊緊抓住她。
蘇醒過來後的若白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將打算整晚陪床的百草趕回了鬆柏道館,也不許她再來醫院。在道館裏,百草每天魂不守舍。為了百草,曉螢打點出全身的本事,終於在這兩天查清了若白師兄的病情。
可是……
曉螢愁眉苦臉地呆坐在小樹林的路旁,她真的要將若白師兄的病情如實地告訴百草嗎?
“不要告訴她。”
病房裏,輸液的液體一點一點淌進靜脈,若白蒼白著麵孔,靜靜地對站在床前的初原說。
“她遲早會知道的。”初原皺眉。
“能拖多久,就拖多久。”虛弱地咳嗽了一陣,若白又說,“初原,拜托你,如果她去問你,你就說,我隻要靜養一段時間,就可以痊愈。”
“這次,必須做手術了。”初原沒有回答他。
若白沉默半響,說:
“好,我同意手術。隻有一個要求,不能把我的病情告訴她。”
病房裏寂靜無聲。
終於,初原搖頭說;
“手術具有一定的危險性,我認為,應該讓她知道。若白,你很清楚你在她心中的地位,這麼重要的事情如果瞞著她……”
“我隻是她的師兄。”若白淡淡地說,“道館裏那麼多弟子,少她一個人知道,沒有關係。”
“若白!”
看著若白淡然疏離的神情,初原怔了片刻,然後,唇角漸漸染上一抹苦澀,低聲說:
“也許,她是喜歡你的。”
若白身體一僵。
他緊盯著初原,像是完全聽不懂初原說的是什麼。
“雖然這些話不該由我來說,”心底的苦澀讓他幾乎無法再說下去,初原笑了笑,“百草一直都是個傻丫頭,因為最初的時候我照顧過她,她就把對我的感激,錯以為是特別的感情。若白,我能看出來,在她的心裏,你是非常重要的人。”
“你誤會了。”若白啞聲說,“那次熱湯灑下來的時候她護住我,是因為她認為我是病人,沒有自保的能力。”
“那是她下意識地行為。當發生危險的那一刻,人們會下意識地去保護對自己而言最寶貴的東西。”初原搖頭淡笑,“你放心,我並沒有指責的意思在裏麵。
“事實上,是我做錯了。明知道她還懵懵懂懂,根本不知道感情是什麼,就將我的心意告訴她,請她接受。”初原靜靜地說,“明知道,她是個一根筋的傻丫頭,我逼她接受了我,即使再喜歡哪個男孩子,她也不會再給自己機會,可我還是那樣做了。”
苦笑著,初原說:
“你看,我是多麼自私。”
“初原,”閉上眼睛,若白說,“你確實誤會了,她並沒有喜歡我。她對我隻是師兄的感情。或許是因為訓練的關係,我和她在一起的時間長。但那種感情,隻是師兄妹之間的感情。”
“你喜歡她,不是嗎?”初原凝視著他。
“我是否喜歡她,並不重要。”低聲咳嗽著,若白唇色蒼白地說,“我性格刻板,對她又凶。而你溫柔細致,能夠更好地照顧她,讓她每天開心快樂。”
“若白……”
“初原,我想請求你一件事。”打斷他,若白正色說。
“什麼事?”
“如果,”眉心微皺,若白啞聲說,“如果我在手術中發生什麼意外……請你看住她,在腿傷痊愈之前,不要讓她參加任何比賽。”
初原默然聽著。“而假如,她的右腿恢複得很好,她自己又很想繼續比賽,可以請你做她的教練或是陪練嗎?”凝望著初原,若白的語速緩慢,像是要確保每一個字都被初原聽到,“她是最出色的跆拳道選手,她可以到達最輝煌的頂峰。拜托你,初原,如果我不在了,請你幫助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