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棟沒有提任何問題,抽出配槍,子彈上膛。
“認出你們就告訴我,第一時間射殺,出了問題我頂。”郭棟把槍cha回槍套,斬釘截鐵地說。
“你槍法好嗎?”我問。這是唯一可能有效的辦法。
“還行。”
……還行?
車已經上了高架,迎麵是高架路況信息的電子顯示牌,通往我們目的地的高架幹線道路,基本都閃著黃色——這表示全線擁堵。
達人大聲咒罵著,車子經常大幅度地左拐右繞,速度不可避免地慢了下來。
有的時候,他甚至通過車裏的高音話筒,命令停麵前麵的車往兩邊挪,給他整出一條空路來。
就這樣開開停停,過了延安路高架茂名路上口不遠,離隧道入口還有約兩三公裏的地方,就算達人有天大的本事,也沒了主意。前路被車流完全堵死了,望出去一條車龍,就算讓別人的車挪路,這一輛輛挪過去,速度比走路快不了多少。
達人從車窗探出頭,招呼前麵的車讓路,我一看表,已經四點四十一分。
這怎麼可能來得及?
“兩輛摩托,我需要兩輛摩托,我現在在延安高架西向東方向,剛過茂名路上匣道。重複一遍,延安高架西向東,過茂名路上口約一百米處。從最近的交警那裏給我調。三分鍾,三分鍾之內車必須到!”郭棟對著通話機叫道。
“你們兩個誰會開摩托?”郭棟問。
呃,自行車會騎,汽車也會開,摩托車卻從沒有開過。
“我會。”何夕說。
三分鍾,四點四十四分,兩輛警用摩托到了。
何夕接過頭盔套上,我跨坐在她身後。
“把車開到市局去。”另一輛還是達人開,坐在後麵的郭棟對兩個開摩托來的警察說。
“抱緊。”何夕回頭說了一聲,一擰油門,摩托車突入前麵兩條車龍的夾縫裏。
我實在想不到何夕開起摩托車竟然這麼玩命,絲毫不遜於剛才開警車的達人,可通行的空間極小,並且常常需要蛇行,她卻硬是把時速保持在五十碼左右。
絕對的心跳加速,這比把轎車在高速公路上開到兩百公裏要刺激得多,我起初緊抱她纖腰而生出的綺念早就被風刮走了。
進隧道了,兩旁車子的前進速度快起來,留給摩托車的空間也比剛才大得多。何夕的身子向前傾,馬達囂叫著,時速表上的指針直線上升,很快過了一百。我的眼睛已經完全眯了起來,風把臉上的皮膚向後推擠,像針一樣從衣服的各個角落刺進來,曝lou在外麵的皮膚已經凍僵,耳朵裏聽到的隻有呼嘯聲。
一輛接一輛的小車被我們扔在後麵,隧道出口已經在望。
前麵是一輛大客車,何夕從內側超上去。同一時間,一輛寶馬車從外側趕超,大客車往內一讓,我看見那高大的車身像一堵牆壓了過來。何夕忙把車往裏借,旁邊就是隧道牆壁,摩托的右反光鏡在壁上擦出一溜火星,然後突然折斷,向後拋飛出去。下一秒鍾,摩托從客車內側超出去,卡在了寶馬的車前。這時,我才感到心髒劇烈地抽搐了一下,然後開始瘋狂跳動。
陡然開闊,綿延五裏長蛇般的越江隧道已在身後。
車速表上達到了一百四十公裏。我勉力轉回頭一看,達人那輛緊跟在後。
今天這一前一後兩輛在市區裏閃電飛馳的極速摩托,必將成為許多司機口口相傳的經典。
摩托在金茂君悅大門前熄火的時候,兩個門童已經看直了眼。
何夕摘下頭盔掛在車上,我慢慢跨下車。
她動作比我利索得多,看看我,問:“不會吐吧。”
我搖了搖頭:“不會。”
她一拍我肩膀:“那快進去吧。”
吐不至於,可是我的腳還軟著。
分針剛剛指向五十。
還有最後十分鍾——如果病毒騎士也這麼準時的話。
要是他提早行動,那麼我們所有人都得把命搭進去。就算能把他擊斃,為了保全整座城市,政府肯定會封鎖這裏,哪怕整座金茂大廈成為死域。
達人和郭棟也到了。
“在幾樓?”何夕問。
“二樓。放鬆點,別跑,不能引起趙自強的注意。”郭棟快速活動著手指和手腕,他也被凍得夠嗆,不活動開連槍柄都握不緊。
我做了兩個深呼吸,抬腳就要進去,看見郭甄二人的警服,忙指指他們身上。
兩個人會意,把警服拖了下來,往摩托車上一扔,隻穿裏麵的毛衣。腰上的槍套解下,把槍拿出來,塞進褲袋裏。郭棟的褲袋偏小槍塞不進,我立刻把外衣拖下讓他穿上。
“幫我們看著車。”經過門童的時候,郭棟拍拍他的肩膀。
我們刻意放慢了腳步,分成兩隊,一前一後進入了金茂君悅大酒店。達人還點了一支煙叼在嘴裏,以示他的悠閑。
一個著西裝的年輕人站在二樓的樓梯口,看見郭棟時點頭說:“郭處長,你來啦,我們剛接到市局的緊急通知……”
郭棟對這名市府人員一擺手:“時間非常緊急,沒時間耽擱,我們先在外麵轉一圈,然後可能要進去,你關照一下。”
“好,不過現在外賓都已經就座,幾位領導也立刻就到了,最好不要驚動他們。”他說著走到大宴會廳門口,和那裏的一位工作人員小聲說了幾句,並指了指我們,應該是說如果我們要進去不用阻攔之類的。
從進門到上樓,我們的眼睛就沒停下來過,一直在觀察酒店裏來來去去的每一個人。何夕不用說,郭棟和甄達人肯定也看過趙自強的照片,幹他們這行的眼力更是好,不過到目前為止都沒有任何發現。
“那多,我和你往這邊。達人,你和何小姐那邊,記住,發現目標之後立刻射殺。”郭棟壓低聲音說。
達人重重點頭。
郭棟右手斜cha進外衣裏,和我一起把宴會廳正門左外側兜了一遍,再回到正門時,達人與何夕也同時返回,彼此對視一眼,都微微搖頭。
“進去吧。”郭棟說。
門口的工作人員見我們走過來,往旁邊一讓。
郭棟卻沒急著往裏走,問道:“先前進去的都是些什麼人?”
“都是市府的人和外賓。”
“沒有不相關的人進去過嗎?”
“沒有。”他很肯定地說。
“那麼除了這個門,還有哪裏能進宴會廳?”
“今天為了控製進門的人,幾個邊門都封了。”那人想了想,又說:“但後麵有一個專供上菜服務員出入的門。”
“什麼,請你立刻帶我去。”
“這……好的,稍等。”他招呼了另一個人來暫時接替他的工作,然後領我們往後門走去。
從一扇小門進去,在走廊裏拐過幾個彎,我們轉到了宴會廳的後麵。廚房就在不遠處,許多服務員端著冷菜或酒水在我們麵前穿梭。
看樣子是一頓中國式的晚餐。
前麵大廳裏,吊頂大燈的輝煌光焰在玻璃流蘇的折射下一片燦爛,下麵十幾個圓桌落錯擺開。所有人都著深色係西裝,大多數已經坐下,還有些則三三兩兩站在一起聊天。滿耳聽到的,都是日語。
對麵本來半關著的宴會廳正門忽然全都打開了,兩個人進來看了看,然後又走了出去。我知道,市長的車隊已經到達,即刻就要正式進場了。
離五點還差三分鍾。
“我們進去轉一圈,沒發現就退回這裏。”郭棟正在進行布置的時候,何夕卻用手肘撞了我一下。
郭棟眼角餘光瞄到,立刻收聲。我們一起向她看去。
而何夕卻在朝前看。她的目光死死盯著左前方一個服務員的背影。
這個男人長得並不瘦弱,走路的樣子也不算佝僂,但當人把注意力集中到他身上的時候,卻總覺得有股縮頭縮腦的小家子氣。這個男人仿似天生就具備著猥瑣的氣質,打從骨髓裏冒出來,再如何昂首挺胸也遮蓋不了。
他的手裏托著個盤子,頭微低著。盤裏是一瓶五糧液,看樣子正要給某一桌上酒。
“趙自強!”何夕大聲喊。
那人頭一偏,看見何夕,微微一愣。
“趙自強!”何夕狠狠盯著他。原先略有些喧鬧的大廳也安靜了下來。
“你是誰?”旁邊一個領班模樣的人這才發現他並不認識這個叫趙自強的服務員。
趙自強手裏的托盤已經落下,但五糧液的瓶頸卻被他牢牢握在手裏。
他轉回頭,前方是一桌日賓。
曲臂,玻璃酒瓶劃過一小道弧線。
“砰。”郭棟的槍口冒起青煙。
“砰。”再一聲。
趙自強向前斜斜撲倒,後腦和後背都冒出血花。驚叫聲此時才在大廳裏炸開。
他的側臉猶帶著絲詭異的微笑,那瓶酒已經向前拖手扔出。
“警察!都後退!不能讓這瓶酒濺到!”郭棟聲嘶力竭地大喊,聲線已經因緊張而變形。
趙自強在完全發力之前就被擊斃,他的手腕沒使上勁,酒瓶在空中飛了一小段,就失速摔向地麵。
郭棟的叫喊已經滿是絕望。
達人的嘴張開,隻剩一小截的煙屁股從口中慢慢滑落。
我一把從他嘴邊接住煙,用盡全身氣力,往那瓶酒的落點扔去。
刹那間,我的腦中閃過天上地下所能想起的萬千神佛。我向他們祀禱。
千萬……
酒瓶撞在地上,碎開。
幾乎同時,未滅的煙頭射進了濺開的酒液裏。
六十八度的白酒“轟”的一聲,熊熊燃燒起來。
仿如能焚盡世間一切罪惡的業火紅蓮。
沒有任何已知的生命能在超過攝氏一百二十度的環境裏生存,病毒也不能。
反應最快的人這時才站起身來,向後踉蹌退去。
有的人腿上用力,卻沒能站起來,坐椅向後翻倒。
電光火石間,一切已然結束。
郭棟走到趙自強的屍體前,把他翻過來,他的小腹有一個不正常的凸起。
拉開他的衣服,一個奶黃色,表麵溝壑縱橫的醜惡東西像個肉瘤一樣,長在他的肚子上。
我閉上眼睛,長長地出了口氣,全身放鬆下來,汗這才從所有的毛孔裏爭先恐後地湧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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