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後才想起,今日午後,她和歲歲已抵達掖州。

如今正身處定遠將軍府後院的一處柴房內。

正當穆兮窈失神間,身側被褥裏倏然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響,一個小腦袋緩緩探了出來。

“娘……”

奶聲奶氣,睡意惺忪的嗓音若潺潺流水又若明月清風,霎時拂淨了穆兮窈內心極度的恐懼不安。

她低下頭,唯恐孩子受涼,將被褥拉高了些,柔聲問:“可是娘吵醒歲歲了?”

黑暗中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眨了眨,旋即搖了搖頭,“娘做噩夢了嗎?”

穆兮窈伸手將方才兩歲零幾個月,瘦弱不已的小姑娘抱進懷裏,嗅著她身上似有若無的奶香氣,亦是搖頭,“娘沒事,安心睡吧,往後一段時日,我們便在此落腳,不必再繼續奔波了。”の思の兔の網の

“娘,我們落腳多久?”

聽著這話,穆兮窈麵露迷茫,一時語塞,竟是不知如何作答。

多久?

她也不知……

前路茫茫,一片迷霧,她不知該向哪兒去,活到現在,她很少替自己做什麼決定。

她這一生,自懂事以來,似乎一直被人牽拽著,不由自主,跌跌撞撞地向前。

雖是穆家姑娘,但她非正房所出,她娘不過是她爹後院的一個妾,在她五歲時便因病撒手而去。

她爹寵極了她娘,一度冷落了府中正妻劉氏,引得劉氏心中不滿。她娘過世後,她爹便對她愈發淡漠,再無人護她,劉氏雖未光明正大刁難,卻是放任女兒穆兮筠三天兩頭欺辱打壓。她在府中的日子過得並不安穩,自小便懂得低眉順眼,唯她那位姐姐是從,才不至於吃太多苦頭。

十三歲,她爹穆致誠因功調任至京城做官,她作為家眷也跟隨入了京。

及笄那年,鎮國公府設宴,劉氏竟是破天荒令她跟隨穆兮筠一道前去,說是借此謀樁好婚事,還能令她爹的仕途受益。

雖知劉氏並非為了她好,可穆兮窈心底也存了一絲希冀,盼著遇到如意郎君,就此擺脫穆家這個令她難以喘熄的牢籠。

可她絕想不到,如意郎君不曾遇著,她不勝酒力先行離席入客房休憩,迷迷糊糊間竟被陌生男人奪了身子,失了清白。

翌日天未亮,她慌亂逃竄,卻是在半途遇見了穆兮筠的婢女,那一夜荒唐到底沒能瞞住。

回到穆府,劉氏得知後,不曾說什麼,隻麵色鐵青,說現在唯有一法,便是立刻將她嫁出去,遮掩住那樁醜事。

劉氏尋了媒人上門,親事很快便定了,穆兮窈身側的婢子連翹幫著去打聽,竟聽說劉氏意圖將她嫁給京郊一個跛了腳的秀才。

傳言很快被證實,劉氏屋內的婆子上門,眉目刻薄地傳了劉氏的話,大抵便是讓她有些自知之明,尚在閨閣便被不知哪個男人破了身子,這般事情傳出去,哪裏會有人要她,若要些臉麵怕不是該去投井的。

雖劉氏口口聲聲稱這已是最好的安排,但穆兮窈早已得知,那秀才雖遍讀聖賢書,看似文雅,實則並非良配,脾性暴躁易怒,先頭便有過一個妻子,過門不足一年,就被他隔三差五拳打腳踢,生生折磨死了。

待嫁的日子,穆兮窈整日擔驚受怕,可也不知是幸還是不幸,她最終並未嫁給那秀才,因她有孕了。

她本以為劉氏定會令她拿掉孩子,不曾想,劉氏卻是將她囚入了京郊的莊子上,隻對穆致誠稱她身患惡疾,去那處休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