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孬,不能這樣,曆史發展到今天,不能你一得勢,就把人往死裏整。想當年我在縣城當“選美辦公室”主任時,是如何對待大家的?品肉,住賓館,剃頭,搔癢,捏腳,吹喇叭抬轎子,都想著大家。現在你一得勢,如何對我這樣?我當年是如何對待你的?”
孬舅不吃這一套:
“當年,當年你也不是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的。把我們當成勞工出賣,你裏邊就沒有私心?背後就沒吃回扣?我才不相信。你這個人,我認識得很清楚,表麵忠厚老實相,其實心中藏奸;表麵為了群眾,心中打自己的小九九。你的女兒曹小娥,也不是什麼東西,當初掉著屁股要給我摸大皰,鳴放一開始,見麵連人也不理,不是右派是什麼?這次你不當也行,讓你女兒曹小娥當吧!”
曹成忙說:
“我當我當。她一個閨女家,如果一當這個,今後如何嫁人?”
曹成問題就這樣解決了,這時袁哨又提出:
“老孬,咱們具體情況還得具體分析,我的情況跟曹成不一樣,不能和曹成一個待遇。”
孬舅:
“怎麼不一樣,鳴放時你不也很積極?”
袁哨:
“鳴放時我是說過幾句錯話,但我的階級和曹成不一樣。當年土改劃成分時,就把我給劃錯了!”
孬舅:
“怎麼劃錯,你還不是地主?走遍天下都知道你袁哨,現在還想逃脫?”
袁哨:
“在大清王朝時,我是一個劊子手;一個劊子手,房無一間,地無一壟,靠殺人吃碗飯,應該算無產階級,如何把我劃成地主?這是一個曆史誤會!”
孬舅想了想,覺得袁哨說得有道理。但又說:
“你是當過劊子手,但也當過主公呀!現在咱們按主公那一段說,不說劊子手那一段。”
又拍拍袁哨肩膀:
“老袁,既然已經是地主分子了,再加一頂反攻倒算帽子,也沒什麼,虱多身不癢,還不就是那麼回事。放心,我心裏的重點不在你!”
連哄帶勸,將這頂帽子給袁哨戴上。接下去兩頂半帽子,白石頭一頂,六指一頂,豬蛋半頂。本來孬舅想給豬蛋一頂,六指半頂,但豬蛋犯了混,拿著牛刀在街上追人,好說歹說,隻好給他換成半頂。白石頭、六指是右派,豬是右傾。這時孬舅感歎,主要是指針不夠,不然瞎鹿、白螞蟻、曹小娥、沈姓小寡婦,也都該戴一頂。既然該戴而沒有戴,這些人自然對孬舅感恩戴德。曹小娥當天晚上抹了一臉香脂,就往孬舅身上蹭,想看一看能否再讓她捏大皰,正好被孬舅母撞上,兜頭吐了她一臉口水。對四個半戴了帽子的,孬舅開始實行管製,叫木匠做了一個五鬥櫥,讓五個人每天下午往五鬥櫥裏鑽,一個屜格一個。屜格的麵積與一個人大小相等,像當年孬舅埋人挖的坑一樣,坐不能坐,蹲不能蹲,隻能像狗一樣蜷縮著。人不是狗,腰肢沒那麼柔軟,一個小時蜷縮下來,出一身淋漓的臭汗。豬蛋鑽了兩次,開始拿牛刀不鑽。其它四個就有意見。孬舅看著豬蛋手裏的牛刀,勸其它四人:他是右傾,你們是右派、反功倒算分子,不能同等對待;他可以不鑽,你們必須鑽。又說,你們鑽不鑽?你們不鑽,我就讓木匠再做四個猴箱讓你們鑽。猴箱更小。蓋上蓋子伸手不見五指。幾個人忙說,我鑽,我鑽。從此四個人鑽,一個月下來鑽得骨散筋軟。一見櫥子就毛骨悚然。不但見到特製的五鬥櫥怕,從此見到所有有格子的東西都怕。孬舅何時不順心,一指五鬥櫥,幾個人像猴子見了耍猴人的皮鞭一樣害怕。對鳴放中一般提意見的群眾,孬舅與對待四個半人不同,一律采取寬懷大諒、既往不咎的方針。人民內部矛盾,畢竟與敵我矛盾不同嘛。凡是提過意見的,每人踢一下屁股,就可以過關。大家在打穀場上排隊,撅著屁股爭搶讓孬舅踢。孬舅踢不過來,就讓我幫著踢。我專揀那些大姑娘小媳婦的屁股踢。也許踢得有趣,逗得大姑娘小媳婦掩麵“咕咕”亂笑。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