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渴,渴,趕緊從臭水坑舀瓢水讓我喝!”
我看了看四周:
“我不敢!”
孬舅:
“這又沒人,有什麼不敢的?等什麼時候我出來了,平息了他們,還讓你吃毛毛蟲!”
提起毛毛蟲,我想起以前孬舅對我的照顧,於是說:
“我給你舀水喝,你別揭發我。別說是我舀的水!”
於是我用一個破瓦片,從飄蕩貓狗和我的精靈的臭水坑裏,舀上來一瓦片水,從五鬥櫥的縫隙中灌進去,孬舅在裏邊用嘴接著喝。孬舅邊喝邊說:
“如飲甘霖,如飲甘霖。滴水之恩,當以湧泉相報。再給我舀一瓦片。”
我又給他舀一瓦片。一共舀了十瓦片,孬舅才止住渴。孬舅之後能活下來,與我這十瓦片臭水大有關係。所以孬舅在獲得新生之後,經常在大會上指著我說:
“我所以能活下來,就是因為他!”
接著回憶艱難當年,讓大家沉浸其中,最後孬舅眼淚汪汪,使大家十分感動,心腸變軟和變得慈善。
給孬舅舀完水,我也感到口渴,我也從臭水坑中舀出一瓦片水,喝下去。誰知喝下去這坑的水,連我也給解救了。本來幹結,這時突然感到想拉屎,一蹲下,屎潤滑地就出來了。這時肚子一場空,何等舒服。這坑的水,到底有我的精靈存在。第二天上午,豬蛋帶著白螞蟻、六指來到坑前,看到我拉下的那泡濕潤的屎,都禁不住說:
“這是誰拉的?不像大災大難的屎嘛!”
以後我隻要幹結,就去喝臭水。一喝準能拉下。但我沒有把這奇妙的方法告訴別的鄉親。後來,鄉親因幹結又死了幾十,當時我有些居高臨下的幸災樂禍;現在想起來,心裏十分內疚,人之將死,其言也善,我怎麼私自謀害了幾十個鄉親呢?
孬舅喝水之後,新村頭、新炊事員豬蛋在村裏的位置也出現坍動和裂隙。千把口子群眾,開始對豬蛋也有意見。政變剛過,大家比較擁護豬蛋,痛恨前暴君、隻顧自己吃毛毛蟲、不顧大家死活的孬舅。那時豬蛋把奪回來的毛毛蟲和西葫蘆,除了分一些給直接革命者曹成、白螞蟻和六指(對分給他們勝利果實,大家沒有意見;人家出生入死半天,多分點是應該的),還曾將幾條、幾個毛毛蟲和西葫蘆,熬在大家的稀粥裏。這令大家很感動,大家噙著眼說:豬蛋好,孬舅該下台,孬舅眼裏沒群眾,豬蛋心中有大家。群眾對頭人的要求並不高,不是要求像雷鋒、焦裕祿那樣,心中裝著大家,唯獨沒有他自己,而是要求:心中裝著他自己,也順便裝著大家就行了。這時豬蛋呼聲比較高。但等豬蛋支書、炊事員做了幾天,位置做穩以後,就有些懶散、懶惰,對大家不在意了。這時他不再往稀粥裏扔毛毛蟲和西葫蘆,而是將它們鎖到倉房裏,僅供自己享受;大不了有時高興,再給身邊親信四分之一或三分之一條。群眾有了意見,豬蛋便在大會上批判絕對平均主義。這時群眾感到氣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