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聽到龍驤大將軍幾個字,嚇得張牧川立馬又跪了下去,連連磕頭:“臣無才無德,怎敢覬覦這等高位,臣、臣就是十個腦袋,也不敢有如此妄想啊!”
李世民輕笑道,“那你想要什麼?該不會是想做駙馬吧?”
張牧川心裏咯噔一下,聖人用的是該不會三個字,而不是問他要不要做駙馬,說明他與高陽這事兒完全沒戲,至少在聖人這裏是無法通過的。
他深吸一口氣,挺直腰背說道,“臣不想要什麼高官厚祿,隻想求一個真相。”
李世民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有些意興闌珊地歎了口氣,站起身來,“既然你這麼執著,又無欲無求,那便這樣吧……朕且先給你個侍禦史,讓你爽利地查個夠,朕也想知道,你能查出些什麼來,隻一樁滅門案件,還能扯出謀反不成!”
說罷,聖人扔下一塊金令,然後揮了揮手,命張牧川退下,把馬周重新叫了過來,“都聽見了?”
馬周猶豫了一下,還是點了點頭,“陛下,您扔出侍禦史這種得罪人的官職,是打算永不起用張牧川了?”
“沒辦法啊,這小子是有才幹,也懂隱忍,但他是桀驁之臣,無法起用!”
“為何?魏征也是桀驁之臣,脾氣也很倔!”
“這不一樣,魏征並非桀驁之臣,而是諍臣,再加上朕需要魏征來安撫隱太子舊臣,所以朕可以接受魏征的犯顏直諫,可以容忍他的倔驢脾氣,但張牧川不一樣。”
“有何不一樣?他隻是多了幾分年輕人的傲氣罷了。”
“便是這幾分年輕人的傲氣……他太年輕了,可朕已經老了!馬周,朕今年已經四十有二,年歲雖比尉遲恭、房玄齡等人小一些,但內裏卻是比他們還要老朽,他們都有精力看仕女圖解、與美婢眉來眼去,可朕……你知道朕為何今年早早就搬去了九成宮嗎?朕的身體已經不行了,以前征戰留下的暗傷,這些年折磨得朕痛不欲生!朕沒有多餘的精氣神再慢慢打磨一個桀驁之臣,你明不明白?朕太老了,沒多少時間看著這大唐江山了!”
馬周怔怔地看著淚水滾滾的李世民,第一次發現眼前這位君王確實憔悴蒼老了許多,輕輕歎息一聲,偷偷對遠處端著一盤麻團的寡婦王媼使了個眼色,後者立刻轉身出去,從腰間摸出一個紙團,悄悄塞進一名運送糧食的黑衣仆從手裏。
這黑衣仆從運送著滿車的糧食來到平康坊內,瞥了一眼剛剛從院門內走出來的梅花妝容樂戶,雙眼微微一眯,卻也沒與對方打招呼,徑直走了進去,將紙條遞給沙盤前的房玄齡,輕聲吐出一句:“主子,寡婦說聖人隻咬了一口麻團。”
房玄齡捋開紙團,掃了眼上麵的墨字,隨手將紙條扔進火爐之中,盯著沙盤上的鵝毛說道,“陛下老了,牙口不好,不喜歡吃太硬的東西,還是想吃鐵釜燉大鵝啊……”
第一百零八章
當張牧川回到客舍的時候,已近黃昏。
他離開䭔店之前,從寡婦王媼手裏接過馬周事先寫下的紙條,按照上麵的地址,去了一趟郊外某座宅院。
太史令傅奕臥病在床,無法自主進食,全靠著兒子每日給他灌點稀粥續命,整個人瘦得像一捆枯柴,皺皮包著骨頭,沒有半點血肉,所幸這老翁因為常年與數字打交道,頭腦還很清醒。
得知張牧川也精通算學,傅奕開心得跟個孩子一樣,雙手顫唞地抓起枕頭邊上的幾根算籌,說是送給張牧川的升官賀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