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快醒醒吧。五龍對男人說,這麼睡會著涼的。
睡著的男人一動不動,五龍想他大概太累了,所有離鄉遠行的人都像一條狗走到哪裏睡到哪裏,他們的表情也都像一條狗,倦怠、嗜睡或者凶相畢露。五龍轉過臉去看牆上花花綠綠的廣告畫,肥皂、卷煙、仁丹和大力丸的廣告上都畫有一個嘴唇血紅搔首弄姿的女人。擠在女人中間的還有各種告示和專治花柳病的私人門診地址。五龍不由得笑了笑,這就是亂七八糟千奇百怪的城市,所以人們像蒼蠅一樣彙集到這裏,下蛆築巢,沒有誰讚美城市但他們最終都向這裏遷徙而來。天空已經很黑了,五龍從低垂的夜色中辨認出那種傳奇化的煙霧,即使在夜裏煙霧也在不斷蒸騰,這印證了五龍從前對城市的想象,從前有人從城市回到楓楊樹鄉村,他們告訴五龍,城市就是一隻巨大的煙囪。
五龍離開街角的時候看了看路燈下的男人,男人以不變的姿勢側臥在那裏,他的蓬亂的頭發上結了一層白色的霜粒。五龍走過去推了推他的肩膀,別睡了,該上路啦。那個男人的身體像石頭一樣冰冷僵硬,一動不動,五龍將手伸到他的鼻孔下麵,已經沒有鼻息了。死人——五龍驚叫了一聲,拔腿就跑,五龍設想到那是個死人。後來五龍一直在陌生的街道上奔跑,死者發藍的臉跟隨著像一隻馬蜂在他後麵飛翔,五龍驚魂未定,甚至不敢回頭張望一下,許多黑漆漆的店鋪、工廠和瓦礫堆閃了過去,麻石路麵的盡頭是一片開闊地和浩浩蕩蕩的江水。五龍看見了林立的船桅和桅燈,黑壓壓的船隻泊在江岸碼頭上,有人坐在貨包上抽煙,大聲他說話,一股辛辣的酒氣在碼頭上彌漫著,這時候五龍停止了奔跑,他站在那裏喘著粗氣,一邊冷靜地打量著夜晚的碼頭和那些夜不歸宿的人。直到現在,五龍仍然驚魂未定,他需要喘一口氣再決定行走的方向。
他們看見一個背被包卷的人像一隻驚慌的兔子朝碼頭奔來,他的臉色慘白,脖子和鼻梁上沾著煤灰的印跡。這些人圍坐在一起,就著花生米和鹵豬頭肉喝酒,所有人都己酒意醺臉,他們站起來,看著五龍像一隻驚慌的兔子朝碼頭奔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