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跑什麼?阿保上前堵住了五龍,他一把抓住五龍的衣領說,你是小偷嗎?
死人。五龍張大嘴喘著粗氣,一個死人!
是死人在追你?阿保笑起來,他對同伴們說,你們聽見了嗎?這家夥連死人的東西也要偷。
我沒偷,我不是小偷。五龍這時才發現碼頭上的這群男人。地上貨包上堆放著酒瓶和油膩膩的豬頭肉。他下意識地朝那裏挪過去。月光和江中的船燈照耀著那些男人紫紅的臉,他們無聲地觀望著五龍。五龍的喉嚨裏咕嚕響了一聲,他的手微顫著伸向貨包上的食物,我餓壞了。五龍用目光試探地詢問那些男人。他們的臉上浮出若有若無的笑意。我三天沒吃東西了,我真的餓壞了。五龍昵喃著抓起一塊鹵豬肉,緊接著他就發出了淒楚的尖叫,他們突然而準確地踩住了五龍的手和手裏的肉。
叫我一聲爹。阿保的腳在五龍的手上碾了一下,他說,叫我一聲爹,這些東西就給你吃了。
大哥你行行好吧。五龍抬頭望著阿保的臉和他光禿禿的頭頂,我真的餓壞了,你們行行好吧。
叫我一聲爹就給你吃。阿保說,你是聽不懂還是不會叫爹?叫吧,叫了就給你吃。
五龍木然地瞪著阿保,過了一會兒他終於說,爹。
阿保狂笑起來,他的腳仍然踩住五龍的手不放,他指著旁邊那些壯漢說,還有他們,每人都得叫一聲爹,要不然他們不答應。
五龍掃視著那群人的臉,他們已經喝得東搖西晃,有一個靠在貨包上不停他說著下流話。他們的眼睛裏閃爍著模糊的紅光。這種紅光令人恐懼。五龍哀傷地低下頭,看著阿保的腳,阿保穿著一雙黑布鞋,鞋尖處頂出兩顆蒼白的腳趾,它們像石頭一樣牢牢地踩住了他的手背。
爹。五龍的聲音在深夜的碼頭上顯得空曠無力。他看見那群人咧著嘴笑,充滿某種茫然的快樂,五龍低下頭,看見自己的影子半蹲半伏在地上,很像一條狗。誰是我的爹?五龍對這個稱謂非常陌生。他是一名孤兒,在楓楊樹鄉村他有無數的叔伯兄弟和遠房親戚,但是沒有爹娘。鄉親們告訴他他們死於二十年前的大饑荒中。親戚們前來抬屍的時候,五龍獨自睡在幹草堆上舔著一隻銀項圈。鄉親們說,五龍,你那會兒就像一條狗。沒爹的孩子都像狗。然後阿保的腳終於從五龍的手上鬆開了。五龍抓起鹵豬肉急著朝嘴裏塞。味覺已經喪失,他沒有品出肉的味道,隻是感覺到真正的食物正在進入他的身體,這使他的精神稍微地振作起來。阿保端著一碗酒走過來,他用手掌拍拍五龍的顎部,你給我喝了這碗酒,懂嗎?你一口氣喝光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