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昭到底惦念著書繡一事,隻是宮事脫不開身。偶有幾次遇見書繡,卻亦隻得了書繡白眼與刻意回避。心底暗生愧疚,時時憐惜。隻是書繡刻意避她,到底沐昭無能無力。
漸漸地,也就隨著書繡去了,再不想這一事,隻安心伺候著皇後。
日子一日過了一日,無聲無息地漫過去,院落的梧桐連秋葉也不在了,隻剩下蕭條枝椏。總是落葉的那幾日,未央宮裏總時時見著宮女打掃落葉的忙碌身影。隻是這落葉,一日多過一日,似乎不肯消停似的。
拚命地落,拚命地落,終有一天,在落下最後一張葉子後,再沒有多餘的落葉來折磨疲累的宮女們。
後宮恩寵,也如這落葉一般,起初滿滿,仿佛永遠都是這般恩寵不盡,可當帝王之心漸漸冷卻,這恩寵也就如煙雲一般散了,散得無聲無息,唯留下寂寞深宮中無限寂寥與悲涼。
在皇後這裏,這時卻還是深厚恩寵的。即便是在溫謹良被誣陷的那些日子,帝王依舊對這個年少時就陪伴他的皇後心存憐惜的,憐惜到他不顧滿朝大臣派遣自己的弟弟與她身邊最信任的人去為溫謹良平反。帝王對她的情感,是真摯深厚,如平常人家夫妻間的情深,不管她娘家如何,他自始自終相信著她。
便就是因這般,皇後對皇帝愈發地感激,真心待他,仿佛他還是那個躊躇滿誌,溫潤如玉的少年,是她心心念念欲與他相伴終生的那人。
何況,他們之間還有一位愛情結晶。他一誕生,皇帝便立他為太子,更是早早為他尋得良師,隻待他懂事之後悉心栽培,將大周的膽子讓他擔起。
所有這般,都是因為他們年少的互相扶持,而所幸,皇帝一直記得當年的情深。不似那有些薄情負心漢,隻能共患難不能同享富貴。
沐昭深深凝視著滿地秋葉,片刻之間全入了宮女手裏的畚箕裏,微歎之間,一遍又一遍想起蕭旌告訴她的帝後之間的青春情事。笑意漸入眼,隻覺得十分欣慰。
突地又想起,那還在宮外等他的蕭旌,是否他也能待她像帝王這般共患難同享富貴,如那日說的相伴終老,抑或,她會如書繡那位情郎,漸漸沒了耐心,到最終要如司馬相如一樣以一封“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百千萬”告之?
她不是才女,也做不得卓文君《白頭吟》——那般決絕瀟灑卻又充滿濃濃情意的別離詞,若那般,蕭旌是否便不會如司馬相如那般與她麵前哀求,與她說一句“我錯了。”而那時,她又該怎麼辦?
生生無望等到死,還是如前世那般,絕望之後自刎身亡?
或許是秋日寂寥,才惹得她這般滿心隻是雜亂思緒。鳴翠見沐昭站在門前,時而淺笑,又時而低落,心中頓生疑竇,正欲開口問之,卻見沐昭拾著一塊白玉默默凝視,在頃刻之間,她便就明了,沐昭不過隻是思念泛濫罷了。
暗暗笑一聲,提步踱到她身旁,取笑道:“秋葉寥寥,也惹得你這般愁緒滿天飛了麼?”
沐昭微微一怔,慌忙間收起那塊白玉,皮薄的她不出意外地紅了雙頰,“平白無故地來打趣我!娘娘歇下了麼?”
鳴翠輕笑一聲,眉間神色讓沐昭好不自在。逗弄得夠了,鳴翠才正起神色道:“娘娘方才陪太子鬧了一會兒,這會兒陪著太子歇下了。”
沐昭微微點一點頭,“娘娘還是這般不肯放手……”隻隨著一聲歎息,當日生產之事不免得又浮現在她眼前。
那般艱難才生下的孩子,皇後自是細心嗬護的。
鳴翠亦歎道:“太子尚幼,娘娘總是不放心將太子交給奶娘。便就是連前幾日溫夫人,娘娘都不願意讓她多抱一會兒。娘娘對太子這般牽腸,可絕非一件好事。”
“可如今,咱們也隻能由著娘娘了!”
世人總道,孩子是娘親最深的牽掛。可娘親與她,卻仿佛如陌生人還冷淡。回來這些日子,連一麵都不曾來看過,或許她這個女兒,在她心裏,占不到一點兒地位罷!
不然,前生,她不會因靜雅而罵她惡毒!
惡毒,這真是兩個殘忍的字眼!
鳴翠搖頭歎息:“就怕娘娘為了太子而忽略旁的事,這宮裏對娘娘虎視眈眈的可還大有人在。”
沐昭垂一垂眸,聲音不自覺泛冷,“寧良媛的如意糕還是日日送過來麼?”
“一日不落,每日午時必到,從不間歇!”鳴翠麵上漾起絲絲怒意,似乎極其煩厭寧良媛做著無聊之事,“娘娘每日都不肯食,她卻還要日日送來,這不故意讓娘娘心裏添堵麼?真真好狠的心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