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回 修羅島主(2 / 3)

任長鯨目中掠過一個異樣的形色,急行兩步將他拉住道:“杜兄內傷沉重,就算要回城,也該先行察看一番,把傷勢穩住再走不遲。”

杜君平乃是極其敦厚之人,見他滿麵關切之容,不願拂他好意,果真將腳步立住道:

“小弟還不會察看這傷勢,我相信還不致於要了命。”

任長鯨則別具用心,忙道:“此事絕不可大意,杜兄快進破廟察看,小弟為你護法。”

硬拉著杜君平,行進了破廟之內。

杜君平強自支撐著行至神座前,盤膝坐於拜台之上,緩緩試著將真氣提聚,哪知一口氣已然渙散,連續試探了幾次,均無法提聚,心知內傷極重,不覺頹然一聲長歎。

任長鯨仗劍立在廟門,目光雖向外察看,暗中卻全神注意著裏麵的動靜。

聽他這聲長歎甚是淒涼懊喪,不覺心裏一動,急道:“杜兄的傷勢莫非很重?”

杜君平點點頭,他乃極重友情之人,唯恐說出真情,加深對方的焦灼,是以隱忍不言。

任長鯨倒提寶劍,行至拜台前,舉起手掌道:“可要兄弟助你行功?”

杜君平真氣無法提聚,若然有外力導引,自可使真氣重聚丹田,但助人行功乃是極耗真元之事,他素來就不喜輕易受人恩惠,當下搖頭苦笑道:“怎敢勞動任兄,不用了。”

任長鯨知他傷勢極重,臉上頓現殺機,暗忖道:我若此刻將他一掌擊斃,那可是人不知鬼不覺。

於是暗暗將功力凝聚手掌之上,蓄勢以待。

杜君平見他不言不語,麵色大異尋常,以為他因自己拒絕了他的好意而不悅,複又和聲道:“任兄剛才動手耗損真元甚多,兄弟這點傷勢,怎好再拖累你,謝啦。”他話出由衷,神誌甚是安靜。

任長鯨秉性陰險機詐,素知杜君平功力深厚,見他言語平和,不似重傷垂危之態,不覺心裏一動,忖道:“倘若我這一擊不中,豈不是打草驚蛇,以後便再也沒有機會了。”

是以又把凝聚的功力散去,說道:“杜兄不必如此客氣,你我知己之友,何惜真元耗損。”

杜君平輕歎一聲道:“兄弟內傷極重,必須回城尋找雲夢道長療治,任兄縱不惜耗損真元,隻怕也難令我傷勢複元。”

任長鯨暗叫一聲慚愧道:“這小子命中注定死在此廟,也可說天意如此。”

於是重又抬起手掌道:“杜兄不用客氣,就算不行,兄弟也得盡盡人力。”

杜君平立起身來道:“明知無濟於事,那又何苦呢!”

隻聽門外一陣腳步聲響,一個嬌嫩的聲音道:“玲姊,咱們進廟去歇歇吧,說不定平哥哥會尋來這裏。”

任長鯨聽出那是阮玲姊妹的聲音,重又把舉起的手掌放下道:“杜兄的傷勢如此沉重,不如由兄弟背你去吧。”

此時阮玲姊妹已行進廟來,王珍目光銳利,一眼便發現了杜君平,歡呼道:“平哥,你果真在這裏啊!”

她原是扶著阮玲行走,手一鬆,飛奔了過來。

阮玲受有極重內傷,王珍猝然鬆手,驟失倚仗,踉蹌幾乎摔倒。

任長鯨城府深沉,看在眼裏暗哼一聲道:“又是一個重傷垂危之人。”

王珍心直口快,搶行說道:“平哥,看樣子你受傷了,不重吧,玲姊也受傷了呢!”

阮玲素饒機智,暗中留神,覺出任長鯨神色有異,當下強提精神道:“我的傷勢倒不重,不用替我擔心。”

王珍接道:“還說不重,剛才在門口還吐血呢!”

阮玲氣的肚內直罵死丫頭,嘴角卻徐徐道:“薜姑婆身上帶有百花仙露,這會也該到了。”

王珍天真無邪,臉無城府,哪知阮玲在暗用心機,一麵上前扶住阮玲,一麵問道:“薛姑婆不是留守穀內,你幾時見著她了?”

阮玲暗暗拉了她一下衣角道:“她老人家托丐幫傳來的信,今晚準到。”

王珍知有原因,便不言語了。任長鯨看在眼內,心中嘿嘿冷笑道:賤人,你在大爺麵前使詐,那可是江邊賣水,魯班門前弄斧。”

杜君平望了望天色道:“咱們趨著天色未明回城去吧。”

阮玲身負重傷,比杜君平尤為嚴重,雖是三五裏,也哪裏能行走,徐徐接道:“薛姑婆不久就來,等她來了再走吧,反正隻有三五裏路。”頓了頓又轉臉對任長鯨道:“任公子如若有事,不妨先行,平弟有我姊妹照顧足夠了。”

任長鯨哈哈笑道:“姑娘身負重傷,哪裏還能照顧旁人,不若兄弟與令師妹各背一人,趁早走吧!”

阮玲知他已不懷好意,暗中捏了一下王珍,道:“怎敢勞動任公子的大駕,我看不用了。”

任長鯨變色道:“姑娘如此說那是懷疑在下了?”

阮玲冷冷道:“豈敢,豈敢,任公子古道熱腸,豈有乖人之危之理。”

任長鯨滿麵殺機地把臉一沉,複又道:“此刻我若存有殺害之意,將來傳入江湖人的耳內,必然要笑我任某,是以……”說到這裏突然住口不言。

王珍怒道:“你要是英雄,等我平哥傷勢好了,你們可以公平決鬥一場。”

任長鯨冷冷一笑道:“兄弟自問內功劍法都輸他一籌。”

王珍手按劍柄道:“你打算怎樣?”

任長鯨目露凶光道:“兄弟雖然武功差遜杜兄一籌,可沒把旁人放在眼裏,今晚正應了那句話:無毒不丈夫,既立意殺他,也不能容在場之人活著。”

王珍心裏又驚又怒!錚的短劍出鞘,嬌喝道:“你少賣狂,鹿死誰手還不一定呢!”

杜君平半晌沒有做聲,此刻才從地下掙紮著立起道:“珍妹不要魯莽,容我與他說話。”

踉蹌跨前兩步道:“餘成人之美,任兄如若認為殺了兄弟於你有益,任兄就動手吧。”

王珍素知修羅門劍法,迅速絕倫,怕他猝然出手傷了杜君平,急挺劍跨前兩步罵道:

“早知你是這種狼心狗肺之人,就不該將你從九州鏢行救了出來。”

任長鯨雖然桀傲任性,並非完全氓滅理性之人,想起杜君平兩番暗助自己之德,不覺臉上一熱。

阮玲負傷極重,耳聽任長鯨那番話,急怒交進,傷勢又加重了兩分,王珍為了護持杜君子,鬆開了扶助她的手,阮玲隻覺跟前一黑,撲通摔倒地下,昏厥過去。

王珍回頭見師姊昏倒,驚呼一聲,急忙蹲下身子前去扶持,她究竟是江湖經驗欠缺之人,在這等情勢緊張之狀態下,竟把滿懷殺機的敵人也忘了。

任長鯨眼看她一副惶急之態,不覺暗歎,以修羅門迅快的劍法,此刻出手攻擊,不難一舉將三人殺死,隻是他究竟不是窮凶惡極之人,突然一伸手點了杜君平的穴道,把他往肋下夾住,疾行出廟而去。

王珍悲痛之際,耳目失聰,竟毫未覺察,替阮玲推拿了半天,方始悠悠醒轉,阮玲內傷雖重,神智仍清,跟一睜開便問道:“平弟哪裏去了?”

王珍回頭一看,杜君平與任長鯨俱已不見,不由失聲叫道:“不好,平哥隻怕已被任長鯨擄去了。”

阮玲大吃一驚,身子一顫,又暈厥過去。

阮玲醒來後歎道:“如今急也沒用,快背我去丐幫行壇,聞人可前輩師徒尚在那裏,等見了他們再想別的辦法。”

王珍知道除此之外,別無善策,一俯身將師姐抱起,疾往城內奔跑。

再說杜君平被任長鯨點下暈穴,也不知過了多久方始醒轉,睜開雙目一看,已然置身於一間窄小的屋子內,隻覺屋子不住的搖晃,心中大感奇異,一翻身卻待爬起,隻見一身骨頭似散脫了一般,軟綿無力,竟無法爬起,不覺頹然一歎。

他內傷原極沉重,又未能及時療治,以致愈行惡化,故一時之間,竟然無法爬起。

這屋子之外,本有看守之人,一聞他歎息之聲,立刻行了進來,粗聲粗氣道:“醒來了就乖乖地躺著,別想糊塗心事。”

杜君平抬頭見是一個梢公打扮的中年漢子,隨問道:“這是什麼地方?”

梢公道:“海上。”

杜君平吃了一驚道:“誰把我弄來海上的?”

梢公答道:“此是我們三公子的令諭。”

杜君平恍然大悟道:“你說的是任長鯨?”

梢公答道:“不錯,他要把你帶回修羅島,囚禁石室之內,永不讓你再回中原。”

杜君平一股忿怒之氣衝了上來,怒哼一聲道:“我與他無怨無仇,為何用這種手段對待我,真是豈有此理。”

梢公冷笑道:“你對我發橫有什麼用,老實說,這樣對付你還算是客氣的呢!”

杜君平知道與他們這些下人爭論,那是白費唇舌,隨即住口不言。

梢公又道:“三公子已然將你的傷勢詳細檢查過,就算你內功修為再深,也得一兩個月的靜息才能複元,這一路上你最好是安份一點。”

杜君平亦知自己的傷勢十分沉重,當下閉上雙目,暗自運息調元,盼望有一天真氣可以提聚。

梢公似知他心裏在想些什麼,嘿嘿笑道:“三公子曾經吩咐過,他說你得天獨厚,根基十分穩固,終有一天傷勢會平複,那時便無法治你了,是以早已預作準備,待你關進石室後,便要為你服下一顆丸藥。”

杜君平此刻才知任長鯨心腸果是狠毒,不覺暗歎不已。梢公見他閉目不言,以為他傷勢沉重,無法多勞神說話,遂悄悄行出艙去。

從金陵循長江入海,到修羅島不過十來天的海程,且喜一路順風,這天約摸未牌時分,已然進入港灣,梢公行入艙內,將杜君平攙扶起來道:“這幾天伺候你也伺候夠了,走吧,把你送到石室大爺便算交差了。”

杜君平這幾天安居艙內,雖沒有服食藥物,但因無人打擾,暗自靜息調元,已然將傷勢穩住,隻是一口真氣仍無法凝聚,身不由主地被那梢公打扮的漢子架著,往島上行去。

此時夕陽已漸西下,島上一片金霞燦爛,靠著海岸的一排椰林下,正負手立著一位偉岸,貌像威武的錦袍老者。老者的身後,叉手立著二人,一個是眇去一目的黑袍老者,一個是身著錦衣的大漢。

那老者舉目凝望著海上的浩瀚煙波,似無限感慨地唉聲一歎。

眇目老者深知老者的心事,徐徐道:“主人請放寬心,本島七雄俱已進入中原,以他們七人之能,必可查明真象。”

錦袍老者搖了搖頭,突然一眼瞥見梢公攙了杜君平上來,麵容一沉道:“那是什麼人,誰著他來島的?”

身後的錦衣大漢應聲大喝道:“把那人帶過來。”

攙扶著杜君平的漢子吃了一驚,趕緊把杜君平推到錦袍老者的麵前,戰戰兢兢地道:

“小的是奉三公子的令諭,把此人押入石室囚禁。”

錦袍老者哼了一聲,目光逼視著杜君平道:“你叫什麼名字?”

杜君平料定這老者,必是島上極具權威之人,遂照實說道:“在下杜君平。”

錦袍老者甚覺意外地道:“你就是杜飛卿之子杜君平?”

杜君平點了點頭道:“正是。”

錦袍老者扭臉對眇目老者問道:“你們都曾見過杜家娃兒,他說的對是不對?”

眇目老者沉忖有頃道:“麵貌極其酷似,隻是杜家娃兒與三公子交誼甚好,莫非此人是冒名。”

錦袍老者在杜君平臉上,仔細察看了一番道:“看他麵貌果然極像杜飛卿,你可能提出什麼信物?”

杜君平道:“在下希望先知道一下尊駕的姓名,在島上是何職司?”

錦袍老者哈哈笑道:“老夫就是本島島主,你有什麼隱衷盡管說,老夫為你作主就是。”

杜君平細察老者的身材貌像,果與傳說中的修羅王有些相似,遂道:“可惜在下內傷未愈,不然使出幾招杜門劍法,島主的法眼必可識別。”

錦袍老者道:“老夫說的是信物。”

杜君平想了想,緩緩從身上取出那麵龍紋金牌,雙手送上道:“這個可算得是信物嗎?”

錦袍老者接過金牌,在手上藉著晚霞的光輝,又仔細地看了看,麵色立現凝重,吩咐錦衣大漢道:“此間不是問話之所,把他帶進宮去。”

錦衣大漢答應了一聲,攙著杜君平先行去了,錦袍老者又吩咐眇目老者道:“鯨兒膽敢違拗我令,私自將人帶來島上囚禁,速與我查究明白。”

眇目老者躬身答道:“屬下遵命。”

棉袍老者吩咐已畢,經步行去,此時那梢公打扮的漢子,已然驚得麵無人色,戰戰兢兢地道:“小的乃是奉命行事,求護法明鑒。”

眇目老者冷哼一聲,說道:“隨我去刑堂再說話。”大步往前行去。

修羅王在修羅島儼然一方之主,所居房舍,俱是宮殿式的建築,十分富麗堂皇,錦衣大漢領著杜君平,直入修羅王的寢宮。

修羅王已然先行到達,盤膝坐於榻上,揮手吩咐錦衣大漢道:“吩咐下去,任何人不奉呼喚,不得擅入。”

錦衣大漢答應著退了出來。

修羅王示意杜君平坐下道:“小哥這麵龍紋金牌是從何得來,還望對老夫實說。”

杜君平據實答道:“是一位紅臉老人贈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