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羅王麵現驚容道:“此人可曾對你透露姓名,他會不會武功?”
杜君平搖頭道:“他老人家始終不願透露姓名,在下隻知他的家人姓於,常用銀盔遮去本來麵目,同時他老人家曾為我打通經脈,似乎武功極高。”
修羅王沉忖有頃,自言自語道:“照此說來,他的功力已經恢複了。”
杜君平接道:“不錯,據說是一位走方郎中為他解的毒,不過他老人家暫時不願人知。”
修羅王輕籲一聲道:“世間唯一能解去他身中之毒之人,隻有藥中王聞人可,那走方郎中想來就是他了,原來此人尚在人間。”
杜君平見他一臉愁苦之容,隨接道:“前輩說得不錯,聞人可前輩果在人間,前些日子在下在金陵見過他師徒了。”
修羅王驀地雙目睜開,急道:“藥中王果真尚在金陵?”
杜君平點頭道:“此是十幾天前的事,現在很難說了。”
修羅王甚為失望喟然一歎,徐徐言道:“實不相瞞,老夫於當選天地盟四大副盟之時,一時不察,為奸人暗中下毒,這些年來,雖用本身真元,排出不少的毒物,但對方所下之毒,過於厲害,十年的工夫,仍隻恢複一部分功力,實是可歎。”
杜君平突然靈機一動,想起自己懷中,尚有雲夢山人在進入江南分壇之時,曾交給自己幾顆解毒丹不曾使用,遂取出兩顆托在手中道:“在下尚有藥中王之徒,雲夢山人所贈的兩顆解毒丹,不知有沒有效?”
修羅王接過丹藥放在鼻上嗅了嗅,又用舌頭舐了舐,朗聲笑道:“這叫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也許是天意安排,那魔頭當敗。”
杜君平心中也覺十分欣喜,接道:“如是真有效,在下身上還多的是。”
修羅王斂去笑聲道:“一顆已足,多了恐怕會得相反的效果。”又朝他麵上看了看道:
“你的內傷極重,我這裏有毒龍丸,服下不難立愈。”隨跳下榻來,從幾上取過一個玉瓶,倒出一顆足有龍眼大小,色澤鮮紅的丸藥,遞給杜君平道:“快用溫水吞服下去。”
杜君平久聞修羅門的毒龍丸,乃是療傷聖品,也不推辭,雙手接過,就用幾上溫茶送了下去。
修羅王轉過身去,用手輕輕朝壁上一按,壁上倏然現出一扇月洞門,扭頭對杜君平招手道:“隨我來。”
杜君平隨著他進入月洞門,裏麵竟然別有天地,乃是一間十分潔淨的練功室。
修羅王隨手將門封閉,徐徐道:“療傷排毒,都得甚長的時間,此室十分隱密,你可藉本身真元,將藥力行開。”
說著徑自坐下,閉目行功,不再言語。
杜君平依言坐下,亦試著把真氣提聚,說來也怪,他久已無法提聚的真氣,此刻已稍可運轉,隻是運功之時,牽動傷勢,頗為痛疼難耐。他生性堅毅,深知此是自己恢複功力的唯一機會,是以忍著痛苦,咬牙苦撐,經過約有半個來時辰,痛苦漸失,不知不覺間,已進入了物我兩忘的虛無境界。
也不知過了多少時刻,霍然而醒,睜眼一看,隻見修羅王汗水淋漓,錦袍齊濕,一股腥臭之氣,直刺鼻孔,知道解毒丹果已生效,心中甚喜,暗中一提氣,隻覺真氣如珠,十分流暢,知道自己的功力已然恢複。
就在這時,修羅王已然雙目睜開,長歎一聲道:“厲害,厲害,此毒竟然累了老夫十年。”
杜君平起身拱手道:“恭喜前輩,功力想已全複了。”
修羅王起身道:“此事還宜守秘,咱們外麵去吧。”
二人行至外室,修羅王著人先端來兩碗參湯,又命人備下香湯,沐浴更換已畢,這才把錦衣大漢叫到麵前道:“老夫連夜便要離島,島內之事,你與司馬護法計議而行。”
錦衣大漢名叫孟雄,與眇目老者司馬超,同為修羅王心腹,當下吃了一驚道:“主人一人前去,那如何能行?”
修羅王微微一笑道:“不用多慮,老夫毒已全解,何用人護持。”隨著笑聲一斂,嚴厲吩咐道:“此事除司馬護法外,不得令任何人知道,快著人去預備船隻。”
孟雄看了杜君平一眼道:“如果三公子回來,問起此事,如何回答?”
修羅王道:“可說杜公子在老夫的密室,但不準他來密室晉見。”
孟雄答應著退了下去。修羅王隨命杜君平,打扮成一個趕考舉子模樣,自己也換作了員外打扮,又取出兩套人皮麵罩,二人分別戴上,微微一笑道:“此刻就是郝雄他們,也難看出是老夫了。”
杜君平隨問道:“咱們此行去哪裏?”
修羅王道:“自然是趕著去參與天地盟九九之會了。”
隻聽一陣腳步聲響,錦衣大漢與眇目老者行了進來,躬身稟道:“船已備好,請島主上船。”
修羅王點了點頭,領著杜君平舉步行出。
孟雄又道:“為免泄露,此行由屬下親自護送。”
修羅王道:“那也好,你可多選幾個得力的人,隨同前去,九九會期時,在場外候命。”
孟雄應聲答應,匆匆往外行去。
此時已近三更,島上之人大部分俱已安歇,修羅王領著杜君平直奔海岸,途中他似有心考量杜君平,行走之時,恍若一縷青煙,往前飄飛疾射,杜君平也盡展一身輕功,在後緊緊跟隨,不到盞茶時刻,已然到了碼頭,修羅王回頭一看,杜君平與他不過相差前後腳,麵且神態甚是安閑,不禁點頭暗讚道:“虎父無犬子,杜飛卿雖死亦當含笑九泉。”
錦衣大漢早命人將船靠在碼頭,接引二人人艙,船也隨即啟碇。
杜君平進入艙內,忍不住問道:“前輩,咱們此行目的地是何處?”
修羅王沉吟道:“此刻老夫還沒想到。”隨又道:“老夫忝長幾歲,一路之上你可喊我郭伯伯,稱前輩究竟不妥。”
杜君平點頭稱是,複又問道:“郭伯伯可知天地盟的幕後主持人是誰?”
修羅王搖搖頭道:“近十年來,老夫幾乎與中原武林人隔絕,一時之間真想不起此人是誰。”
杜君平又道:“伯伯認為九九會期一定可以揭開天地盟的底牌?”
修羅王沉忖有頃道:“很難說,這得看看他們是在什麼地方召集了。”
杜君平想起充滿了神秘的神風堡,隨道:“會不會在神風堡?”
修羅王捋著長髯道:“亦有可能,如若果在神風堡召開,千手神君東方玉明便難辭其咎了。”
杜君平急道:“伯伯冤枉好人了,東方前輩亦是受害之人呢!”
隨將自己見著東方玉明的經過,詳說了一遍。
修羅王聽後,臉上頓現驚疑之色,唉聲一歎道:“看來此賊早有存心,老夫此番重入江湖,倒真的遇上勁敵了。”
說後便即閉上雙目,再不言語。
杜君平不便打擾,也悄悄坐在一角,摒除雜念,調息運起功來。
那修羅王乃是當今武林之中,有數的奇人,杜君平每日除行功打坐外,便與他探究武學,修羅王知無不言,雖僅十餘日功夫,杜君平可說是獲益良多。
這天船已抵岸,修羅王低低吩咐了孟雄幾句話,便領著杜君平棄船登岸,緩緩前行。杜君乎一算九九會期的時日,尚差一段時期,便隨著他信步前行,不參與意見,修羅王潛居十年,一旦功力恢複,重入江湖,心中甚是欣喜,扭臉對杜君平道:“反正九九會期尚早,咱們且去金陵看看。”
杜君平笑道:“隻要不耽誤九九會期,一切聽任伯伯的吩咐。”
修羅王似是想起了什麼,突然問道:“你來修羅島時,那身傷是如何得來的,以你的武功,鯨兒似不可能傷著你,莫非他施用了什麼下流手段?”
杜君平搖頭道:“任兄雖稍任性,對晚輩倒沒用什麼手段,我那內傷乃是琴音所傷。”
修羅王吃了一驚道:“天下擅曉琴音的隻有飄香穀,難道你與飄香穀有什麼過節?”
杜君平輕喟一聲道:“晚輩得飄香穀之益極多,他們哪裏會對付我,用琴音對付我的,乃是一位蒙麵書生。”
跟著將在懸岩聽琴音起,直到那晚孟紫瓊約晤任長鯨止,前後經過情形,詳說了一番。
修羅王極其留意地聽著,直到他把話說完,方始點了點頭道:“如此說來,果不是飄香穀之人。”
杜君平為使他了解全般情況,又把東魔厲陰平受傷經過說了一遍。
那修羅王遠達海外,對中原武林情勢,仍極其留意,並經常派有門下在江湖行走,暗中將所獲得的情況,與杜君平所說的話,互一印證,已然有了一個大概印象,重哼一聲道:
“很好,老夫這番重入江湖,總算不虛此行。”
大凡武功高強之人,多望能遇上勢均力敵之人,才夠刺激,杜君平自然也懂得修羅王的意思,但仍忍不住問道:“此項琴音,除了用內功抗拒外,不知有沒有另外的法子對抗?”
修羅王看了他一眼道:“用內功抗拒,自無不可,但那隻是消極的,這種坐著挨打的辦法,太過吃虧了。”
杜君平道:“然則該當如何?”
修羅王道:“琴音雖極霸道,仍須視使用人的內功修為而定,咱們如果亦用同一種武功對付,那就可以擊敗對方了。”
杜君平恍然大悟道:“此話大是有理。”
修羅王微微一笑,不再深說,話題一轉道:“令尊之死,可曾查出一點端倪?”
杜君平歎了一口氣道:“至今未獲一點線索,但據晚輩猜想,天地盟隻怕難脫幹係。”
修羅王沉忖有頃,徐徐開言道:“揣測究竟不妥,你該多方查訪才是。”頓一頓又道:
“那位紅臉老人既傳你武功,對你複仇之事,定必也有所安排。”
杜君平點頭道:“我想的是,隻是他老人家事事總是瞞著我,至今晚輩仍不知他們作何打算。”
修羅王勸道:“想他定有不得已的苦衷,是以才瞞著你,這不能怪他。”想了想,突然一陣朗笑道:“親仇乃是自己的事,豈可仰仗他人,你該摒除一切倚賴之心,自行著手查訪,天下無難事,隻怕有心人,事情終有水落石出的一天。”
杜君平聽他這番言語,心中大感愧怍,暗忖道:“是啊,想我杜君平,昂藏七尺,怎可事事倚賴他老人家,理應由自己獨力進行才對。”
修羅王哼了一聲道:“令尊列名乾坤雙絕,聲名在老夫之上,雖退出盟主竟爭,仍獲選副盟,此人蓄意除去四大副盟,自然也不能放過他。”
杜君平接道:“照此推斷,下毒之人,該以盟主的嫌疑最大了?”
修羅王道:“不錯,四大副盟俱有獲選盟主的資望,盟主若想長保寶座,自以全數去掉為宜,不過此刻盟主自己的處境如何,還沒有人知道呢!”
杜君平輕喟一口氣道:“說來說去,仍是盟主的問題,看來隻有盟主出來,才可澄清一切了。”
修羅王冷笑道:“老夫既已重入江湖,便不愁盟主不露麵,如他仍不露麵,老夫可以副盟身份召集全體盟友會商,必要時,徑行去掉他盟主的名份。”
杜君平深悉修羅王的為人,他是說得到便做得到,唯恐因此影響紅臉老人的預定計劃,隨接道:‘前輩此舉雖可迫使對方出麵,但各派近年來受害甚多,恐怕不敢起而行動,依晚輩看來,仍以改用旁的辦法較妥。”
修羅王朗聲笑道:“老夫不過是這樣說說罷了,不用耽心,老夫自有道理。”
不數日工夫,二人抵達金陵,先行找了一家名叫悅來客棧的旅店住下。依著杜君平的意思,當晚便要去丐幫打聽消息,卻被修羅王阻止,微微一笑道:“你忙什麼,咱們何不藉這幾天工夫,暢遊秦淮風月。”
杜君平不知他葫蘆賣的什麼藥,但也不便反對,笑了笑道:“晚輩悉聽伯伯吩咐。”
修羅王捋須哈哈一笑道:“你嘴上答應得很好,隻怕肚裏卻在罵伯伯是老不修。”
杜君平正容道:“晚輩絕未作如之想。”
修羅王拍著他的肩膀笑道:“一個人應談規矩的時候,自然要規矩,但有時候不妨稍微放肆一點,就拿令尊來說,一般人都認為他放蕩不拘,但老夫卻看得出來,他並非真個如此。”
杜君平聽到他提到爹爹之事,不便插言,唯唯答應了一聲,便不言語了。
二人堪堪行出門外,隻見孟雄匆匆行了進來,低低道:“員外請稍待,小的有事稟告。”
修羅王麵色微微一變,重又返回房中,盂雄看了杜君平一眼,欲言又止。
修羅王道:“杜公子不是外人,有事盡管說吧!”
孟雄這才說道:“郝大公子近日向島上密報,三公子不聽勸告,決心與天地盟聯手,共圖霸業。”
修羅王冷笑道:“很好,鯨兒現在哪裏?”
孟雄道:“現還不知他的行蹤。”
修羅王又道:“易姑娘呢?”
孟雄唉聲一歎道:“她與三公子鬧蹩扭,也不見蹤影,據郝大公子說,可能遭遇了危難。”
修羅王勃然色變,嚴厲吩咐道:“可傳我諭,著郝雄全力搜查她的下落,鯨兒可由他去,老夫自有道理。”想了想又道:“老夫進入中原之事,不可令外人得知,即令郝雄,亦不可告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