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羅王沉忖有頃道:“這兩天咱們可故作癡呆,靜靜觀察,我想這座聚賢廳內,一定隱藏有許多江湖上難以獲得的秘密。”
杜君平想了想道:“莫非這就是總壇?”
修羅王道:“目前還難肯定。”稍頓又道:“走,咱們到大廳看看去,不過你得記住,多看少說話。”
二人沿著掛滿萬年燈的甬道,緩緩踱到大廳。隻見大廳之內,疏疏落落,坐有十幾個人,祁連山主褚一飛赫然也在座。
修羅王此刻已收斂眼神,癡呆呆地往一邊行去,杜君平知他有意做作,也兩眼發直地行到另一邊,他有心要試試祁連山主,就在他不遠的一張條凳上坐下。細察那褚一飛,目光似已失去了昔日的光彩,望著牆壁隻是發呆,當下心裏一動,突用傳音對他說道;“喂!祁連山主。”
祁連山主似是猛然一驚,四下望了望,不見動靜,僅又恢複了常態。
杜君平突又傳音道:“你在這裏好嗎?與山主比起來,哪種強些?”
祁連山主身軀一震,臉上倏現怒容,拍案怒道:“這裏有奸細。”霍地立起,往前直衝而去。原來在他身前不遠之處,有一位年在五旬的江湖人,正自喃喃自語,祁連山主不管三七二十一,舉手一掌朝他劈去。
那江湖人似非弱者,一躍而起,舉手一封,兩掌接實,發出轟然一聲巨響,震得各自退後一步,祁連山主一擊不中,怔了怔,突然猛衝向前,雙掌齊揮,一口氣之內出了八掌,掌掌都是凝足功力,掌勁彙成一股狂飆,卷向了江湖打扮的老者。
那老者怒目圓睜,大吼一聲,揮掌迎上,又硬封硬擋地接下祁連山主八掌,潛力暗勁激蕩下,直震得廳內桌翻椅傾,一片嘩啦劈啪之聲。
廳內之人就像看熱鬧一般,有的拍掌大笑,有的高聲叫好,竟沒有一人上前勸解。杜君平見狀十分驚異,緩緩走近修羅王身畔,暗用傳音問道:“伯伯,這些人好像已經失去理智了。”
修羅王搖了搖頭道:“未必見得。”
這一陣喧嘩,早驚動了燕山老人,匆匆行了進來,大喝道:“住手。”
祁連山主與那老者倒也聽話,應聲停手,竟不再打,燕山老人冷峻的目光在兩人臉上一瞥,嘿嘿笑了兩聲,轉身入內去了。
修羅王冷眼旁觀,心中了然,倒背著手,緩緩回到房中,杜君平跟著行入道:“伯伯,你看出一點端倪嗎?”
修羅王冷冷笑道:“這是極其容易了解之事,難道你看不出來?”
杜君平迷惘地道;“請恕晚輩愚昧,我實在看不出來,難道是丹藥力量,促使祁連山主如此?”
修羅王道:“他沒有吃藥,真正吃了藥的,是那些拍掌叫好的人。”
見杜君平怔怔隻是望著自己,又道:“燕山老人給我們吃的丹藥,或許確有使人迷失本性之力,但江湖上人,哪個是老實的?隻怕真正吞下去的人並不多,祁連山主和咱們一樣,並沒有吞下丹藥,但為了取信於燕山老人,所以才這樣做作一番。”
杜君平不解道:“伯伯怎知他們沒服下丹藥?”
修羅王笑道:“大凡本性迷失之人,行為多半難於控製,剛才祁連山主打鬥,老夫就看出他們發掌出招,都極有分寸,表麵乍看似乎在拚命,實際和喂招差不到哪裏。”
杜君平複又問道:“像這些情景,燕山老人不會看不出來,同時誰吞下了,誰沒吞下,他也清楚,為什麼容忍不管呢?”
修羅王笑了笑道:“並非不管,他是在暗中考查,萬一無法將這些人收為自用,一定另有處置之法,不過目前我們還不知道罷了。”
杜君平心中甚是著急道:“咱們不該來這裏的,萬一不能出去,豈不誤了九九會期。”
修羅王微微笑道:“老夫既領你來此,便有辦法領你出去,現時尚早,等幾天再說吧。”
說著閉目養神,再不說話。
杜君平心中將信將疑,緩緩退出,回至房中,關上房門。
正待調息做一會功課,突然門外傳來一陣輕微的敲門聲,當下起身問道:“是哪位?”
門外應道:“你先把門開了,老夫有話對你說。”
杜君平一伸手把門開了,隻見雪嶺居土韓三公,一臉詭笑的踱了進來,隨手將門關上,道:“請恕者朽冒昧,我有幾句話問你。”
杜君平對他素無好感,冷冷道:“你和我素不相識,有何話說?”
韓三公微微一笑道:“你們是哪個門派的?”
杜君平道:“在下乃是東海派。”
韓三公笑道:“老朽闖蕩江湖數十年,從不曾聽說過有個東海派。”
杜君平冷笑道:“那是你孤陋寡聞。”
韓三公倏地一伸手,朝他手腕扣去,嘴裏卻道:“江湖上任何一派的武功,老夫到眼便知。”
杜君平身子一側,立掌如刀,忽地向他手腕劈去,韓三公原是存心相試,一擊不中,手腕一沉,身影電疾地扭轉,手掌奔電似地仍向杜君平的手腕搭去。
杜君平冷笑道:“你是自找沒趣。”腳下一飄,忽的一式靈蛇掉尾,手腕一翻,已把韓三公的手腕扣住。
這一式不僅快捷無比,而且大出對方意料之外,韓三公一驚之下,急運玄功往回一奪,可是那雙手腕就和上了一道鐵箍一般,竟沒奪回。
韓三公一生在江湖闖蕩,無論武功閱曆,都可列入第一流,當時便知不妙,不退反進,肩一沉猛向杜君平的右肩撞去,空著的右掌更不閑著,一拍手拍向對方的靈台死穴,不僅應變神速,出招更是毒辣異常。
杜君平哼了一聲,手上一回勁,就勢鬆手往後一抖,韓三公萬沒有想到他會來這一手,身不由主地順著他的手勁往前連搶出三四步,才算把勢子收住。
杜君平冷冷道:“在下若要傷你,隻須趁機從後發出一掌,尊駕不死也得重傷。”
韓三公老臉一紅,半晌無言。
杜君平複又道:“尊駕找我究竟何事,快說吧!”
韓三公喟然歎道:“二位想是新近加盟之人,是以不知已然身入危境。”
杜君平故作不解道:“這就奇了,我師徒遠從海外來中原,過去與本盟從無仇隙,入盟後也未犯過盟規,今安居於此,有何危機?”
韓三公冷笑道:“你是真的不知,還是故意做作?”
杜君平正容道:“我與尊駕初次見麵,何故要做作?”
韓三公唉聲歎道:“凡屬來到此間之人,俱都是天地盟認定對本盟有危害之人,你老老實實將丹藥吞下,或許可以苟全一時,如是乖巧,不肯馬上就吞服丹藥,那就死期不遠了。”
杜君平冷笑一聲道:“你別在小爺麵前胡說八道,我絕不信會有這種事。”
韓三公點頭道:“我知這話說出來你不會相信,不過那也無關緊要,反正到時你自會明白,記住老朽一句話,咱們都是難友,一旦有事,理應同舟共濟。”
杜君平默然不語,既不表信任,也不再反駁。
韓三公拱拱手道:“老朽言盡於此,告辭。”轉身行出房去。
杜君平心中疑團叢生,他想不透這隻老狐狸會對天地盟突然變得不忠實起來,著實令人難以置信。正自遲疑難決之際,門外又起一陣敲門之聲,以為是修羅王來到,急步至門首將門一拉,詎料,來的並非修羅王,而是燕山老人,不禁大感意外道:“你尋我有事嗎?”
燕山老人大步行入房中道:“自然是有事。”
杜君平將門掩上道:“但不知有何事賜教?”
燕山老人哼了一聲道:“你膽子倒不小,居然敢於深入本盟心腹之地臥底。”
杜君平故作不解地道:“尊駕此話在下甚是不解,想我師徒遠從海外前來,加入本盟,難道有什麼不對?”
燕山老人仰麵一陣大笑道:“這事隻能瞞過黑風怪等人,豈能瞞得了老夫。”
杜君平暗自提氣凝功,隻待燕山老人有何不利舉動,便即暴起發難一舉將其製住。
燕山老人一陣狂笑之後,隨即斂去笑容道:“初生之犢不怕虎,老夫倒佩服你這份勇氣,隻是你們太過不識時務了,武林之中,大小門派何止千百,倒看看哪個敢於公然與天地盟相抗。”
杜君平不以為然道:“你們未免太過自信了,我倒不信這許多門派,竟沒敢於與天地盟敵對之人。”
燕山老人冷冷一笑道:“有自然是有,不過他們離滅亡已經不遠。”
杜君平乃是毫無心機之人,怎知燕山老人他是以話套話,當下怒容於色道:“在下絕不信天地盟能一手遮天,把異己之人俱都除去。”
燕山老人森森笑道:“你這叫不打自招,你既如此痛恨天地盟,為何又設法加盟?不是別有用心又是什麼?”
杜君平恍然大悟,才知自己一時大意說漏了嘴。於是一跨步擋在門邊,冷冷道:“尊駕縱然識破了在下的行藏,可惜為時已晚。”
燕山老人大笑道:“你的意思是要殺人滅口?”
杜君平緩緩手掌提起道:“情勢逼人,在下不得不這樣做了。”
燕山老人緩緩往床上一生,微微笑道:“此處乃是本盟心腹之地,老夫隻須一聲喊叫,立刻便有人來,你武功縱然高強,恐怕也無把握一舉將老夫擊斃。
杜君平怔了怔道:“勝算雖然不多,但總比坐以待斃好些,尊駕也別太過得意了。”
燕山老人搖了搖手道:“你且稍安毋躁,聽我說,老夫若是對你果有惡意,天地盟有的是擺弄人的辦法,何用老夫親自動手。”
杜君平甚感意外地道:“尊駕既無惡意,來此何為?”
燕山老人輕喟一聲道:“老夫可以看得出,你臉上戴有人皮麵具,倘你能以真實身分相告,老夫亦將對你說實話。”頓了頓又道:“你那同伴也不是真麵目,此人既敢於領你來此,料也不是泛泛之輩。”
杜君平搖頭道:“你不用拿話來套我,在下絕不能答應你這條件。”
燕山老人甚感失望地道:“你不肯以真實身份相告,那是表示沒有合作的誠意。”
杜君平冷冷道:“這得看你是不是真有誠意,我們身在險地,不得不小心一二。”
燕山老人點頭道:“也好,我看老夫不說實話,你們是絕不會相信的了。”稍停又道:
“此地名為聚賢廳,實際乃是天地盟的改造所,凡屬對本盟存有不忠之心,俱關入此地予以改造。”
杜君平冷笑道:“人的本性出自天生,任何人也無法將他改造成另一種性格之人。”
燕山老人突然壓低嗓音道:“老夫告訴你,那是絕對可能的。”
杜君平暗暗吃驚道:“但不知如何改造法?”
燕山老人道:“此是一項大秘聞,本不當泄露於你,但為了取信於你,老夫不得不說了。”
見杜君平極其留心地聽著,緊接又道:“任何武功高強之人,他不能長時間不吃飯,不飲水。”杜君平打斷他的話頭道:“難道他們在水裏下毒?”
燕山老人輕喟一聲道:“天地盟有一種藥物,能令人失去一切記憶,變得腦子裏混混噩噩,形同癡呆。”
杜君平恍然大悟道:“可是進門時你所給的丹藥?”
燕山老人搖頭道:“那顆丹藥乃是道道地地的培元固本之補品,服下之後有益無害。”
杜君平甚為不解道:“既然果是補品,何故一定要大家服下,不願服的盡可隨他去,免得服下之人心中忐忑不安,這於天地盟有害無益。”
燕山老人道:“凡屬走江湖的武林人物,都不是好惹的,明明是好藥,放心吞下去的,並沒有幾人,可是本盟之人,卻可藉此機會,暗中考察來人。”
杜君平冷笑道:一個城府探沉之人,喜怒不形於色,豈能一眼便看出。”
燕山老人道:“那也無關緊要,任何武功高強之人,隻要他進了聚賢廳,便算打入了十八層地獄,永無重見光明之日了。”
杜君平不服氣地道:“難道大家不會衝出嗎?”
燕山老人搖頭歎道:“此廳深大同腹,機關重重,如何衝得出去。”
杜君平手上凝功,暗暗作勢,冷冷道:“倘若大家群起而攻,並將總管擒住,嚴刑拷問,不信得不到出困之法。”
燕山老人點頭道:“主意雖好,可惜老夫和你們一樣,也不知如何才能出困。”
杜君平道:“在下絕不信一個總管會無法出去。”
燕山老人見杜君平不相信他也無法脫困,不由喟然歎道:“天地盟為了建造這點地方,不知死了多少精工巧匠,縱是精通土木建築之人,若無原圖,亦是寸步難行,老夫乃是待罪之人,他們能讓我知道嗎?”
杜君平聽後心中不禁著急起來,急道:“照此說來,裏麵的人是無法出去了?”
燕山老人道:“出是可以出去,但出去之後,已然是一個渾渾噩噩,任人擺布的白癡了。”
杜君平憤然道:“我不吃東西,料他也無法把我怎麼樣。”
燕山老人點頭道:“此地的水井本是山泉,可是他們在上流堵截住,每天滲入一定數量的藥,你總不能不喝水,喝了水便著了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