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嘯聲已然停止,四下靜悄悄的,杜君平暗對修羅王道:“咱們要不要回去通知那個青龍壇主一聲?”
修羅王搖頭道:“你該記住,咱們都是喪失記憶力之人,隻須勇往直前,其餘的事都不用管了。”
杜君平點頭稱是,舉步當先而行,隻見林邊一排站著六七人,俱是黑衣窄袖,頭臉都被包沒之人,隻有為首一人身披玄衣大氅,麵罩青紗。
杜君平不言不語,舉步直衝過去。但聽一聲暴喝,寒芒電閃,四把金刀,挾著風聲劈麵襲來。
杜君平身形地一偏,長劍出鞘,一式雲龍三現,寒芒一閃之下,人已藉勢前衝了五尺,脫出了圍攻,而對他進襲的四人中已有二人手臂沁沁滲出鮮血,金刀當啷落地。
這一式乃是修羅門的絕學,端地快逾電閃,詭秘異常。身披玄氅的蒙麵人,似是大出意外,臉上青紗無風自動,一橫身擋在杜君平身前,舉手一掌推出,一股巨大的潛力直撞了過來。
杜君平存心顯露,不退反進,手掌一翻,也打出一股掌力,硬碰硬地迎了上去。
蒙麵人暗罵一聲:“找死。”猛一提勁,力道又加添了二分,兩股潛力一觸之下,蒙麵人悶哼一聲,暴退三尺。
杜君平亦覺心頭猛地一震,當下猛一提氣,把身形立穩,又緩緩往前趨近。
蒙麵人張口噴出一塊瘀血,忽地一旋身,疾奔而去,那批黑衣人見首腦已走,也跟著急奔而去。
杜君平麵無表情,回頭望了修羅王一眼,舉步直赴林外,此時天色已經破曉,他迎著晨風深吸了一口氣,正待辨識一下所處方位。
驀地一條人影飛射而至,落地竟是一位身材高大的紫袍老者,雙目冷電似的在杜君平臉上一瞥,倏地縱聲一陣狂笑。
杜君平因恐露出破綻,是以不便出聲說話,但覺他笑聲洪亮,震得林梢敗葉紛紛墜落,心頭枉跳不已,不由暗驚道:“此人的內功怎的如此深厚?”
紫袍老者狂笑了一陣,陡地往前一赴身,伸手往杜君平的臉上抓去,出手快捷,隔著老遠便隱隱覺出有一股疾風襲到。
杜君平對他的狂妄自大,極是不滿,明知他這一招旨在揭去自己的麵幕,並無襲之意,卻不肯閃讓,左臂一抬,翻腕朝抓來的手掌扣去,右掌五指齊彈,徑襲前胸五處大穴,出招快速,去勢疾逾奔電。
紫袍老者料不到杜君平使出如此凶險的招式,百忙中右臂一沉,把抓出的手掌縮回,左掌乘勢推出,企圖以深厚的內力,硬接下杜君平彈出的指風。
詎料,掌風與指勁一觸之下,隻覺對方的指勁尖銳如錐,直透入掌風之內,不禁大吃一驚,腳下一用勁,硬生生把衝出的身形撤回。
此老一生狂傲,極少遇上敵手,不想在一個不知姓名的少年手下,吃上一個啞巴虧,頓時暴怒起來。
修羅王冷眼旁觀,隻見紫袍老者白裏泛紅的臉上,突然升起一層紫氣,不禁心裏一動,急用傳音喝道:“賢侄你快退下,容我來應付。”
不容杜君平回答,緩緩往前一跨步,擋在他身前,倒背著雙手,一語不發。
紫袍老者暴怒之下,竟把從不輕易施展的紫陽真氣運集,意欲一舉搏殺對方,忽見人影一閃,已然換了一個舉止沉穩的古稀老者,不由一怔,沉喝一聲道:“尊駕是誰?”
修羅王搖了搖頭道:“老夫已不記得自己是誰了。”
紫袍老者怒道:“難道對本門派都忘了?”
修羅王想了想道:“老夫乃是青龍壇下的弟子。”
紫袍老者怒極,厲聲喝道:“你滿嘴胡說。”
突然遠遠傳來一個冷峻的嗓音道:“他說的都是實話,尊駕也許是氣糊塗了。”
杜君平回頭一看,隻見青龍壇主領著那批難友緩緩行出林來。
紫袍老者一見青龍壇主來到,頓時省悟,但仍心有不甘地道:“不論他是哪個壇下的,老夫得稱稱他究竟有多少斤兩。”
青龍壇主冷笑道:“此刻正需用人之際,尊駕豈可逞一時意氣,我看免了吧。”
紫袍老者怒氣勃勃,突地一旋身,疾奔而去。
青龍壇主嘿嘿冷笑了兩聲,舉步行至修羅王身前,拍著他肩膀道:“你二人幹得很好,回壇後本座當稟明盟主,升你二人為香主。”
修羅王裝作癡呆地咧嘴一笑,杜君平早把目中神光斂去。
呆呆立著默不作聲。
青龍壇主滿意地笑了笑,揮了揮手道:“此去已漸入坦途,大家隨我來。”領著一行人當先疾行。
杜君平暗察四下的形勢,所去的方向,竟仍是黑風怪領去的那地方,心中不由暗罵道:
“原來他是明欺大家已喪失靈智,又領大家回到老地方了。”
杜君平所料果然不差,青龍壇主領著大夥兒在群山中轉了約一個來時辰,已來到一處秘穀,穀內新蓋有一座寺院。
青龍壇主把大家直領入後殿,吩咐大夥兒就在禪房中歇息,不可行動,自己卻徑自入內去了。
同行的難友們倒也聽話,各自盤膝坐下,閉目養神,竟沒有一人交談。
杜君平細察所處的禪房,似是在山洞之內,隨用傳音對修羅王道:“伯伯,這所寺院從外麵看很小,裏麵卻大得很呢!”
修羅王亦用傳音答道:“聚賢廳就在此寺的後麵,這所寺院縱不是總壇,亦必是天地盟根本重地。”
杜君平又問道:“咱們如今該怎麼辦?”
修羅王答道:“他們既對咱們深信不疑,那是再好沒有了,且不要急,等些時再見機而作吧。”
二人交談數語後,青龍壇主巳匆匆行了進來,後麵跟著兩個大漢,每人抱了一包衣服,對著大夥兒拍拍掌,沉聲道:“咱們此刻處境甚是危殆,隨時均有遭受襲擊可能,諸位務必把精神養足。”
又指著地下的包袱道:“包袱內的衣服可每人取一件穿上,免得動手時無法辨識。”
兩個大漢迅即把包袱打開,每人擲給衣服一套,大夥兒依言將衣服穿上,竟是一套連頭臉都被包沒的黑色勁裝。
杜君平暗忖:“這樣倒好,不論遇上誰,均已無法辨識了。”
青龍壇主容難友們改扮完畢,又吩咐送上菜飯來,讓大家飽餐了一頓,難友們大都是在武林道上有聲名地位之人,但此刻卻如餓了甚久的囚犯一般,食物到手,立時風卷殘雲,吃了一幹二淨。
因門口通道俱有看守之人,為了怕引起對方疑竇,杜君平與修羅王都安份守己地呆在禪房之內,禪院處在山窟之中,不論白天晚上,均用萬年燈照明,在裏麵之人,根本無法分辨晝夜。
但修羅王修習內功數十年,每日功課均有一定時刻,雖處暗室之中,仍能辨別晝夜,看看時間已交二鼓,暗暗碰了杜君平一下,用傳音對他說道:“你去各房看看那些難友,不知他們還能不能運功調息。”
杜君平一臉惶惑地道:“若是還能運功呢?
修羅王喟然歎道:“那就證明天地盟此法不僅毒辣,而且將一網打盡武林中人。”
杜君平甚是不服地道:“晚輩終覺權術隻能用於一時,必不能成功。”
修羅王感慨地道:“這個自然,不過咱們如是沒有解藥,豈不也和難友們一般,也都做了他們的爪牙鷹犬。”長歎一聲又道:“到某一時期,他們便可驅使這些迷失本性之人,到處攻殺,直到異己全都滅絕為止,試想到了那個時候,還有哪個門派能夠存在?”
杜君平一時無言可對,舉步行出禪房,到各房轉了一轉,隻見那些難友們,俱都安居房內,調息運功,既沒有人在外走動,亦無交談之人,心中大感驚異,急步回轉禪房,把所見的情景,對修羅王說了一遍。
修羅王沉忖有頃道:“既是這樣,咱們也不可在一起了,你也去調息一番吧,免得他們動疑。
杜君平依言回到禪床之上,堪堪盤膝坐好,外麵已傳來一片腳步聲響,青龍壇主大步行入禪院,高聲喊道:“總壇有令,本壇即刻出去公幹。”
於禪房安息的難友,聞聲紛紛行了出來,鵠立在禪院之中,呆呆出神。
青龍壇主目光四下一掃,沉聲道:“適才總壇傳下令諭,著本座率領壇下弟子,即速前去聽候差遣。”
青龍壇主似是迫不及待,容大家把衣服換好,立時催著起程,領著一行人在山區轉了約有半個時辰,已然快到平原了。
杜君平突然靈機一動,暗用傳音對修羅王道:“伯伯,咱們解藥尚有剩餘,何不取出兩顆將祁連山主與韓三公的藥性解去。”
修羅王想了想道:“這二人俱是老奸巨滑之人,解去藥性未必能為我用,說不定還會壞了咱們的事呢。”
杜君平天性忠厚,為人任俠,覺得自己解救他們,並不指望有何還報,那又何必顧及那麼多呢,當下又道:“他二人也算得是武林道上有聲名之人,縱不能為我用,總還不致壞咱們的事呢。”
修羅王微歎一聲道:“你在江湖閱曆尚淺,怎知人心險惡,既一定要救他,那就給他們服下吧。”
杜君平依言輕輕一拉韓三公與祁連山主,暗用傳音說道:“那麵有山泉,下去喝幾口如何?”
韓三公與祁連山主俱是老江湖了,雖然記憶力失去,靈智泯滅,卻仍想到他此舉決不是僅僅為了喝幾口山泉,是以都隨著行至溪邊。
杜君平先行蹲下身子,每人塞了一顆解藥,急用傳音道:“二位快把解藥服下,等會我再為你們詳說。”
二人略事遲疑,立即將藥擲入嘴裏,捧起山泉喝了幾口,杜君平也喝了幾口,隨即立起身來。
青龍壇主已於此時行了過來,見他三人喝了水便返回,並未交談,也就沒說什麼。
杜君平緊跟在韓三公的身後,過了約有頓飯時間,韓三公突然回頭對杜君平看了一眼,用蟻語傳音道:“兄弟的藥力已然行開,真是多謝你了。”
杜君平答道:“不錯,二位現已恢複靈智,今後如何做法在下管不著,但望不要泄露我師徒的行藏才好。”
祁連山主與韓三公齊聲道:“小哥請放心,兄弟雖不才,豈有恩將仇報之理。”
此時一行人已行至平原,杜君平舉目四望,原來仍在金陵城郊,不禁暗暗點頭。
青龍壇主領著大夥兒行至一座墳堂之前,隨即揮手讓大夥兒停下,對著墳堂躬身行禮道:
“青龍壇主率領盟下弟子恭候差遣。”
隻聽墳堂內傳出一個冷森森的嗓音道:“有多少個可用的弟子?”
青龍壇主躬身稟道:“共廿四名俱可派用。”
墳堂內又道:“很好,待白虎壇下來後,即刻行動。”
青龍壇主躬身應了一聲,退了回來。
一行人靜靜候了約有盞茶時刻,又一批黑衣人急行而來,當先一個胸前鏽有文叉白骨與骷髏的黑衣人,搶步上前對墳堂躬身行禮道:“白虎壇恭候差遣。”
墳堂內冷冷哼了一聲,半晌方道:“如何這時才來?”
黑衣人惶恐答道:“因在途中出了點變故,是以來遲。”
墳堂內人冷笑道:“這不是理由,今晚由白虎壇充為頭陣,將功折罪。”
黑衣人如奉聖旨,又一躬身道:“謝使者恩典。”
墳堂內人沉聲喝道:“時刻已經不多了,立即起程。”
黑衣人答應了一聲,領著同來的那批黑衣人,轉身疾奔而去。
墳堂內人複又喝道:“青龍壇也可以走了,事完仍來此地覆命。”
青龍壇主應聲道:“屬下遵命。”轉過身來一揮手道:“跟我來。”當先疾奔。
杜君平見他行走的方向乃是城內,隨用傳音對修羅王道:“伯伯,難道他們竟公開在城內殺人?”
修羅王點頭道:“看樣子確是如此。”
杜君平又道:“他們一下派出兩個壇的弟兄,對手怕不簡單呢,但不知是不是丐幫。”
修羅王接道:“不論是攻襲什麼門派,不到萬不得已,咱們絕不可泄露身分。”
杜君平點頭道:“晚輩也是如此想法。”
突然,韓三公對他湊了過來,暗用傳音道:“今晚乃是咱們脫身的好機會。”
杜君平亦用傳音回道:“二位盡可請便,我師徒尚沒打算離開。
說話之間,一行人已然行入城內,果然所奔的方向是丐幫行壇。青龍壇主舉步當先,一躍而人,餘人也跟著躍入,而韓三公與祁連山主卻趁機悄悄溜之大吉。
杜君平看在眼內,故作不見,一躍進入牆內。隻見院內已然劍拔弩張,白虎壇主宰領的一批人已經早到,正與丐幫對峙中。
丐幫這麵除了幫主四海遊龍陸賈護法夏楚外,尚有青衫客尹仲秋,以及妙手書生馬載等人。
青龍壇主一躍入場,森森一陣冷笑,指著四海遊龍喝道:“識時務者為俊傑,幫主何故執迷不悟。”
此時兩壇的黑衣難友已然把陣勢擺開,四海遊龍知道這場拚鬥勢所難免,徐徐地道:
“兄弟早知會有這麼一天,尊駕既是奉命而來,也用不著說那麼多廢話了。”
白虎壇主厲喝一聲道:“好,咱們手底下分個強弱。”
白虎壇主麵對丐幫幫主,竟然毫未放在跟裏,這並非是他有什麼驚人之技,而是有恃無恐,因知手下這些弟子,俱都是各派精英,非等閑之人可比,合十餘派之力,對付一個丐幫,自然是綽有餘力,當下一聲震喝道:“都給我上,擒住丐幫幫主的居首功。”
白虎壇下弟子早已蓄勢待發,轟然一聲,一擁而上,齊向四海遊龍陸賈奔去。
四海遊龍沉哼一聲道:“好莽的打法,你們眼底下果真是沒有丐幫了。”
暴喝聲中,左右八大護法齊出,迎了上去,立時展開一場慘烈拚鬥。
白虎壇下弟子,不僅人手眾多,而且個個武功不凡,八大護法每人一個,僅隻接下了八人,餘人仍奮力向四海遊龍衝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