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羅王指著他額上的汗珠歎道:“此刻聚賢廳內的人,每個人的體內,都含有他們下的迷藥,他們倘若要加速藥性的發作,便將此廳的溫度升高,使你汗流不止,一個人體內的水份不足,已很容易暈眩,再加上藥性的刺激,那就更難忍受了。”
杜君平恍然道:“照此說來,他們的毒計已經開始了?”
修羅王點點頭道:“照時令來說,三伏雖過,初秋仍還是炎熱的,原不足為怪,但此廳位在山腹之內,陰涼無比,沒有燠熱的理由,方才老夫細辨廳內的空氣,竟有煙火味,這證明他們在上風燃有薪炭,升高地穴的熱度,是以老夫斷定他們已發動毒謀了。”
此時廳內已是一片混亂,到處都是雜亂的腳步聲,修羅王霍然驚道:“咱們快去看看燕山老人。”
舉步當先行出門外,匆匆往後院趕去。
杜君平緊隨在他身後,隻見廳內被囚的難友,個個臉現茫然之色,就和熱鍋上的螞蟻一般,往來奔跑,後院卻是一片喊殺之聲。
修羅王唉聲歎道:“咱們遲來一步,隻怕誤了不少的性命。”
杜君平舉目望去,但見後院走廊之上,橫七豎八,倒臥著許多屍體,內中有難友,亦有天地盟之人,而韓三公與祁連山主等人,卻正在與一難友模樣的人拚命,雙方似都已瀕力竭聲嘶之境。
而燕山老人卻端坐在一條巷弄之內,弄口有一重鐵柵攔阻,韓三公等人根本無法接近。
遠遠望見修羅王與杜君平來到,急用傳音道:“地室之門不久即將開啟,二位即速吞下解藥,跟隨大夥出去,沿途可盡展所學,越過難關,但有一事必須記著,你們的舉動要學得和難友一模一樣,方可脫離此難。”
杜君平亦用傳音答道:“難道此行仍有許多驚險?”
燕山老人慨然歎道:“聚賢廳之人俱已中毒,也可說經此門出去後,便是天地盟的爪牙鷹犬了,二位能否安然脫離,那要看你們的機智和運氣了。”
修羅王插言道:“兄台難道不出去?”
燕山老人道:“此刻尚非其時,地穴之門已啟,二位快走吧,你我後會有期。”
杜君平舉目望去,果見後院牆壁現出一扇石門來,廳內難友燠熱難當,齊向門內湧去。
此時韓三公等人已停止打鬥,也向石門奔去,修羅王細察那些難友,隻覺個個目光遲滯,形同癡呆,隻顧往前奔跑,不禁暗暗一歎,輕聲對杜君平道:“咱們也該走了,記著,咱們絕不能露出痕跡來。”
杜君平點頭稱是,也向石門奔去,入內但覺跟前一黑,後麵石門已然封閉,當下運足目力察看,似覺是在一條窄長的地道中行走,地方既小,又密不通風,如非具有一身功夫,簡直是寸步難移。
就在石門封閉的同時,頭頂突然傳來一陣陣極其怪異的聲響,似鬼嚎又似獸鳴,令人聽來毛骨悚然,杜君平一麵提功守護心神,一麵用傳音對修羅王問道:“伯伯,你知道這是什麼聲音麼?”
修羅王沉忖有頃道:“此音響含有震顫心弦的魅力,恐不是好路數。”
杜君平怒氣勃勃道:“此種邪魔外道,若讓他主宰武林那是沒有天理了。”
修羅王若有所感道:“此項怪音對你我自不發生作用,但對那些受藥物禁製的難友,恐怕大有影響呢!”
杜君平方待答言,隻見前行的難友,一個個步履踉蹌,東倒西歪,恍如喝醉了酒一般,黑暗之中雖看不清各人臉上的顏色,但由那驚恐的呼叫聲中,可以猜想到俱都受到了極大的驚恐,心中不由大感吃驚。
修羅王急用傳音道:“你看出來了嗎,玄虛就在這裏了,咱們也不能人露痕跡了。”
杜君平不耐煩地道:“這地道之中太過悶人了,咱們快點走好嗎?”
修羅王輕輕將他一攔道:“對方既設下這陷阱,暗中必有監視之人,不能讓他看出破綻來。”
這條隧道足有三裏來長,兩邊寬約四五尺,犬牙交錯,俱是參差不齊的岩石,腳下崎嶇不平,高高低低,都是鵝卵石,踉蹌前行的難友,不時被絆倒,而那刺耳的怪聲卻越來越大,回音四應,恍如遍山鬼哭,甚是難耐。
前路漸漸透進光來,難友中除極少數功候差的,尚在隧道掙紮前行外,大部份都跟上來了。
修羅王突對杜君平傳音道:“前麵就是出口了,務必小心,不可大意。”
杜君平用手摸了摸劍柄,亦用傳音道:“如若出口突有襲擊之人,晚輩可不能再忍了。”
修羅王道:“性命交關,自然不用顧慮,不過……”
突然-陣震耳欲聾的波濤之聲入耳,掩蓋了他下麵的話。
杜君平舉目看去,原來出口竟是一片削壁,下是萬丈深淵,那震耳的波濤聲,即是由深澗之內傳來。
難友們此時藥性懼已發作,再經沿途那些恐怖的怪音侵襲,大都失去靈智,個個目光癡呆,望著深不見底的絕澗發呆。
杜君平暗用傳音對修羅王道:“伯伯,咱們怎辦?”
修羅王道:“不用急,他既讓大家由這條路走,必定可以接應大家出去。”
果然,就在這時,山岩突然垂下一條長索來,同時岩上傳來一個陰森的嗓音道:“盟主特命兄弟前來接應,諸位請沿索垂下去。”
上麵垂下一條不明來曆的繩索,下麵是探不見底的絕澗,前途凶吉難料,但地道中的難友,卻如奉聖旨般,爭向繩索奔去。
岩上又傳來那陰森的嗓音道:“這繩索一次最多隻能負擔三個人,請諸位按次序下去。”
地道中的難友,大部都是武林中一流高手,個個武功高強,既有繩索憑藉,膽氣立壯,一個個捷逾猿猴,瞬刻之間已下去了一半多。
修羅王對杜君平一呶嘴,一伸手把繩索抓住,杜君平知他要趁人尚未全下之際下去,於是身形一躍,也把繩索抓住,手腳並用,晃眼已落下數丈,隻見下麵黑沉沉地,竟不知是何光景,但手上的繩索已盡,隻得一鬆手,身形往下疾落。
他內功已有深厚根底,一麵提著丹田一口氣,一麵極運目力下看,隱約似見下麵有一堆亂石,並有人影晃動,於是雙臂一抖,輕飄飄地落了下去,修羅王也隨著飄落。
此時大部份人都已落下,杜君平細察四周情景,才知是落在半懸岩的一堆亂石之中,這片亂石寬有三丈左右,長約五六丈,仍是上不靠天,下不著地,大家定了定神,正不知如何是好之際,但覺眼前人影一閃,落下了二人,穿一襲黑衣,連頭臉都被蓋住,隻留二隻眼睛在外,每人的胸前,交又繡有二根白骨與一顆白骷髏,鬼氣森森,甚是可怖。
二人落地之後,目光四下一掃,陰森森地道:“你們都是哪壇的兄弟,可自報姓名。”
這批劫後餘生的難友,受藥物禁製,早已失去記憶力,俱都低頭苦思,竟記不起自己的姓名來曆。
杜君平暗罵道:“見你的活鬼。”
黑衣人見大家都不作聲,滿意地森森一陣怪笑,隨即沉聲道:“妝等俱是江南分壇的弟子,因誤中敵方詭計,陷身地道,本座奉盟主金請前來助汝等脫險,此去危機重重,沿途均有敵方之人截殺,汝等務必小心。”
修羅王暗用傳音對杜君平道:“你明白了嗎,這些難友俱已失去記憶力,由他怎麼說都會信以為真,此去必有多人遭難,一方麵他們可藉此加深難友們的仇恨,另一方麵除去一些在聚賢廳已被認定為不穩之人。”
杜君平亦用傳音道:“他們既已動殺機,咱們亦應出手了。”
修羅王點頭道:“他們所謂敵方的埋伏,實際就是天地盟之人,你不妨相機剪除,但不可出聲說話。”
就這說話工夫,黑衣人亦已把話說完,大步行至懸岩下招手道:“一個挨一個往這麵來,本座要清點一下人數,看看是不是都到了。”
難友們依言一個一個行了過去,黑衣人對每個人的麵龐都端詳一眼,然後搖著肩膀道:
“上去吧,記住,若讓人擒住就休想活命。”
一個個輪下去,漸漸挨到杜君平了,當下趕緊將目中神光斂去,踉蹌行至黑衣人身前,目光一和他的目光相觸,心頭頓時咚的一跳,隻覺他眼神之中,隱隱似有一種令人無可抗拒的魅力,趕緊澄神凝誌,將心神護住,適於此時,黑衣人的巨靈掌又在肩上拍了一下,立有一股陰寒之氣透體而入,全身不自主地打了一個寒戰。還幸他早已提功戒備,適時將真氣運轉,才算把那股陰寒之氣排出了體外,抬頭向懸崖望去,難友俱已運用壁虎遊牆功夫,魚貫而上,於是也雜在人群之中,遊了上去。
從亂石堆到懸岩之上,相距約有七八丈高下,如內功根基不固,那是絕對無法上去,但同行之人個個武功不弱,俱都順利爬上。
懸岩之上,乃是光滑滑的石岩,穿過石岩,則是黑壓壓的一座黑鬆林。
黑衣人指著黑鬆林道:“此去必須穿過前麵那片林子,才有脫困之望,但林中陰暗,敵方設有重重埋伏,想要闖過去,談何容易。”
見難友們都沒有作聲,複又道:“青龍壇下的弟子,由本座率領,白虎壇下的弟子,由白虎壇主率領,分二路衝出,現在就可分開了。”
難友們渾渾噩噩,誰也不知自己是哪個壇下的,任由兩個黑衣人隨意分配。修羅王與杜君平緊挨在一塊,被分在青龍壇下。
兩個黑衣人各率領近二十餘名的難友,分兩路直向黑鬆林內衝去。杜君平心裏明白,所謂敵方定是黑衣人恫嚇之詞,可能所謂埋伏,就是天地盟之人。
果然,難友們一經入林,林中倏起一陣懾人心弦的怪嘯,跟著群山響應,瞬刻之間,整個的林子都被怪嘯聲浪掩蓋,令人聽來,渾身起雞皮疙瘩,止不住直打寒戰。
黑衣人沉聲喝道:“都到這裏來,一切聽本座令諭行事。”
說來也怪,這些人大部份都是江湖享有盛譽之人,平日頤指氣使,儼然一方雄主,但於聆聽黑衣人令諭之後,俱都如奉綸旨的行了過來。
黑衣人把大家集中一處之後,黑影中已然發現敵蹤,黑衣人招手叫過二人,吩咐道:
“命你兩人先去林中搜查一遍,快去快回。”
二人躬身領命,飛身躍出,往前奔去,不及盞茶時刻,倏然傳來兩聲慘號,想是二人已然了帳。
黑衣人聞聲哼了一聲,又叫過二人道:“前去之人已然遇險,你二人此去務必小心。”
二人唯唯授命,急奔而去,刹那慘叫之聲又起,二人又已遇難。
修羅王冷眼旁觀,隻覺領命之人,神色自若,十分恭順,大有視死如歸之態,心中甚覺駭然,暗忖:“這究竟是一種什麼功夫,竟然使這些老江湖視死如歸,毫不顧及性命?”
正自思忖之際,耳釁又傳來黑衣人陰森森的嗓音道:“敵方手段毒辣,咱們已有四人遇難,什麼人願去為他們報仇雪恨?”
隻聽人群轟雷似地答道:“我們都願意去。”
黑衣人目光在大家臉上一掃,沉哼一聲道:“內中有二人為何不說話?”
說著往前一越身,指著杜君平與修羅王喝道:“本座命你二人在前開路,不得有違。”
杜君平怒容於色,張口正待說話,修羅王已然搶先接道:“屬下遵命。”率先往前行去。
杜君平見修羅王如此,知道必有深意,遂也跟在後麵行去,暗中卻以蟻語傳音道:“伯伯,你為何答應替他在前開路?”
修羅王答道:“四下埋伏的,明明都是天地盟之人,想是試探這些難友們,是不是都已為他們所用了。”
杜君平恍然大悟道:“伯伯是不願意讓他們懷疑咱們並沒有中毒?”
修羅王點頭道:“咱們必須深入其內部才能找出天地盟真正的幕後主持人,目前裝得越像越好。”
杜君平又道:“剛才前去踩探之人俱已死難,咱們此去料將遇伏,到時如何應付?”
修羅王冷冷道:“可以盡展一身所學,大開殺戒。”
杜君平愕然道:“如此一來豈不觸怒他們。”
修羅王笑道:“他們所要的,乃是能完全聽命於他之人,而且武功越強越好,殺幾個人又算得了什麼。”
此時二人已前行了約百來步,修羅王內功精湛,運足目力前看,已然發現兩具屍體倒臥血泊之中,當下暗用傳音對杜君平道:“小心,再前行幾步便將遇敵了。”
杜君平點了點頭,暗暗將真氣提聚,如此又前行了約三五十步,倏然怪嘯之聲大作,刹那全山響應,令人聽來毛骨悚然。
修羅王腳步微微一室,突地,兩縷陰風悄沒聲地分向二入腦後玉枕穴上襲來。
杜君平早有準備,忽地腳下一肇,讓開了那縷陰風,揚掌發出一記劈空掌力,一股巨大的潛力,挾著呼嘯之聲,直撞了過去。
暗中襲擊之人,似不曾料到杜君平的掌力如此渾厚,驚噫一聲,身形一閃,閃入一株大樹之後,但聽轟然一聲震響,掌風擊在樹杆之上,隻震得枝葉紛飛,嘩啦亂響。
杜君平一擊不中,身隨掌進,猶如一道閃光,飛向來人撲去,黑影中已然發現那是一個連頭臉俱被包沒的黑衣人,於是手一揚,又是一掌劈去。
黑衣人似知厲害,急忙又二閃身,向樹後閃去,可是杜君平存心不讓他脫出手去,右掌掌勢才出,左手已疾逾奔電地探出,剛即把他去路擋住。
就他手掌堪堪要沾上對方衣衫之際,一條人影已悄沒聲地由他背後襲來。
樹林之內,漆黑一片,四下又有嘯音攪擾,不僅目難見物,聽力亦大打折扣,尚幸他內功精湛,突感身後似有一陣微風吹刮,疾地收回手掌,反手一掌擊出。
此一掌旨在自救,力道用到十成,但聽一聲狂號,身後暗襲之人,竟被震得身形騰起,滾出一丈多遠。
杜君平這麵傷了一人,修羅王那麵亦連傷了二人,彼此會在一處,仍繼續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