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回 恩怨了斷(3 / 3)

杜君平身中了幾枚亂石,耳際卻隱隱傳來阮玲姊妹的悲呼聲,遂顧不得傷痛,冒煙直衝了過去,隻見阮玲為一塊巨石壓倒,王珍亦滿臉血汙,正自拚命推那巨石,當下運足功力,大喝一聲,將巨石往上一托,推至一旁。

王珍撲上前將阮玲扶起道:“玲姊,傷勢如何?”

阮玲咬牙強忍道:“左腿已折,但不致送命。”

杜君平目睹她一臉痛苦之容,大生憐惜,道:“玲姊既已無法行走,我背你衝上崖去。”

阮玲搖手道:“我還能掙紮。”

緊接著又道:“衝上崖去太危險了,神機羽士他們所立亂石之下,必有地道可通,咱們快去瞧瞧。”

杜君平恍然道:“此話大是有理。”

將阮玲往背上一背,大步朝神機羽士所立亂石奔去,到達石下,果見下麵有一洞穴,遂揚聲大叫:“各位前輩請這麵來。”

無奈穀內的爆炸聲,大過他的嗓音,因此沒有人能聽到他的喊叫。

王珍皺眉道:“他們隻怕都衝上崖擊了,咱們如能出穀尚趕得及去接應。”

杜君平深覺有理,遂當先往洞內行去,入內才知果是一條長長隧道,於是從懷中取出千裏火來燃著,摸索前行,走了約有裏許,隧道突然漸漸朝上,一蹬一蹬鋪有石級。

看看已至出口,阮玲突然輕聲道:“快把我放下,神機羽士極可能派人守在洞口。”

杜君平放下了阮玲,吩咐王珍道:“珍妹,你在此守著玲姐,待我先出去看看。”

說著一掌護胸,一掌前探,呼地躍出洞來借星光一看,洞外靜的出奇,不見一個人影,遂又返回地道,招呼阮玲姊妹出來。

阮玲打量了四下形勢,道:“咱們快上去,神機羽士等人必在岩石上截擊。”

杜君平亦覺有理,遂由王珍背了阮玲,疾往岩上奔去,遠遠便見崖上人影晃動,已展開了凶猛的搏鬥。

杜君平一急之下,腳步加快,直趨岩上,隻見飄香穀主亂發披肩,身上傷痕處處,在一群玄衣人的圍攻下,已是岌岌可危。

肖錚亦是一身灼傷,右臂已軟軟垂下,隻用一隻左臂在與孟紫瓊動手。

上官麗卿滿麵殺機,正朝藥中王進逼。

璿姑劍勢如虹把薛姑婆緊緊圈住。

卻不見神機羽士與千手神君。

杜君平大喝一聲,揮劍朝孟紫瓊攻去。

孟紫瓊見他來到,似是大感意外,哼了一聲道:“你居然沒死?”

杜君平怒忿填膺,大喝道:“你等手段如此歹毒,斷不得好死!”

手上長劍一緊,將大千劍法施開,展開了一掄急攻。

孟紫瓊細察他的音容舉止,無不酷似神劍杜飛卿,頓時百感交集,倏地展開飄香步法,一連幾個飄閃,脫出了劍光之外。

杜君平怒吼道:“你還想走嗎?”舉步便待追去。

肖錚歎道:“不用追了,快去接應謝穀主要緊。”

杜君平一抖長劍衝了過去,劍芒展處,立有二個玄衣人橫屍地下。

眾玄衣人見來勢十分凶猛,紛紛舍了飄香穀主,朝他攻來。

杜君平一麵展開杜門劍法,左掌也不閑著,不時以渾厚掌勁,雜在劍影中擊出。

這場拚殺,端的凶猛絕倫,但見劍芒過處,血雨紛飛,一片狂呼慘叫之聲。

飄香穀主身上多處火藥灼傷,步履艱難,搖搖欲墜,端賴-一口真氣支持,一經脫離包圍,不禁長籲了一口氣,正待取出百花仙釀,驀覺薛姑婆情勢危殆,顧不得身上傷痛,飄身上前,喝道:“薛姑婆,你且退下。”

薛姑婆聞言,奮力擊出二拐,撤身便退,卻見穀主滿身傷痕,不禁大為失驚,來不及喘息,朱拐一掄,虎吼一聲,又撲了上去。

飄香穀主唉聲一歎道:“這又何苦呢。”

上官麗卿原與藥中王動手,突見飄香穀主,頓覺新仇舊恨一齊湧上心頭,一飄身躍至飄香穀主身前,冷厲地道:“謝紫雲,咱們這筆帳也該好好算一算了。”

飄香穀主一歎道:“姑娘,你誤會了,你們所猜想的那些事,俱非事實。”

上官麗卿冷笑道:“不用多說了,反正你我勢不兩立,有你便沒我,有我便沒你。”

肖錚正自調息運功,耳聞上官麗卿口出惡聲,趕了過來,沉聲道:“師妹,怎的至今仍執迷不悟,你上了神機羽士的當了。”

上官麗卿厲聲道:“神機羽土雖然稍嫌奸猾,但總比你這人麵獸心之人好得多。”

肖錚長歎道:“這些事並非三二語便能說清,現元凶神機羽士已然乘機逃走,你又何苦執迷不悟呢?”

上官麗卿仰麵笑道:“你別做夢了,泰山四周已然布下了天羅地網,你等今晚插翅難逃。”

肖錚哈哈笑道:“你可曾想到四大副盟尚有二位沒有露麵麼?愚兄已然派出銀麵摩勒於謙,會同修羅王掃蕩各處的餘孽,隻怕不久便該來了。”

上官麗卿心頭一懍,嘴上仍然強橫道:“你等即使有後援,但眼前之勢,已難逃我的劍下。”

孟紫瓊此時行了過來道:“不用與他多說了,咱們每個人對付一個,早早打發他們上路吧。”

飄香穀主想不到這種言語竟出自師妹之口,心中甚是難受,歎了一口氣道:“師妹,難道你竟毫無一點同門之誼麼?”

孟紫瓊冷笑道:“當年你若稍有同門之誼,我也不會如此這般光景了。”

那麵杜君平因知肖錚與飄香穀主俱已身負重傷,是以抱定速決心理,盡出一身功夫,手下毫不容情,晃眼已連傷六七人,那批玄衣人雖是神機羽士的死黨,但見杜君平來勢如此勇猛,竟亦不敢再行進逼。

杜君平心掛師父手臂受傷,身形一躍,趕到肖錚的身旁。

肖錚看了他一眼道:“這裏沒你的事,快去追查神機羽士的下落。”

杜君平遲疑道:“你老人家的傷勢如何?”

肖錚麵現不悅之容道:“這點外傷礙不了事。”

杜君平抬頭朝璿姑望去,隻見她一臉凶戾之容,正自猛攻薛姑婆,不禁怒道:“薛姑婆你且歇著,容我來對付她。”

挺劍躍前,把璿姑的攻招接了下來。

璿姑哼了一聲道:“我正要找你呢,今晚咱們不分勝負決不住手。”

雙方俱知對方武功極強,是以出招十分小心,晃眼已互攻了五六招。

肖錚目睹二人各以本門的武功搶攻,心中十分感慨,情不自禁地唉聲一歎。

上官麗卿冷笑道:“這少年想是你調理出來的,且看二人哪個強些?”

肖錚歎道:“愚兄委實不忍見此同室操戈之事。”

上官麗卿微哂道:“用不著虛情假意,你我同門之情早已不存。”

就在這時,於謙疾奔而至肖錚麵前,見他們衣衫不整,遍體傷痕,不由一怔。

肖錚沉聲道:“於謙,事情怎樣了?”

於謙答道:“各路英豪已在修羅王與少林、武當二派掌門人開導下,離開了泰山。”

肖錚又道:“可曾見著神機羽士?”

於謙道:“據修羅門下傳報,他已和北妖西怪一同逃離泰山了。”

肖錚一歎道:“此人不除,勢將又起風波。”

就在這時,修羅王已率領群雄奔了上來,望著肖錚拱手致歉道:“兄弟遲來了一步,致令盟主負傷,實是罪該萬死。”肖錚道:“兄弟一時不察,誤中他的奸計,總算命不該絕。”

修羅王瞥了上官麗卿與孟紫瓊一眼,對肖錚道:“此二位想是令師妹與飄香穀主的師妹了?”

肖錚點了點頭,臉上呈現一片愁容。

修羅王一歎道:“自古多情空遣恨,可歎世人俱不能勘破此關,以致招來許多是非麻煩。”

肖錚接道:“總歸是兄弟無能,此番事了,決定辭去盟主,再不過問江湖之事了。”

修羅王道:“此刻不是談論公務之時,兄弟已與千手神君聯名傳告盟友,明日重行集會,商談整頓本盟之事。”

話音一頓又道:“神機羽士善於利用人與人之間的矛盾,他知飄香穀主與孟女俠之間,因杜大俠之事,生有誤會,竟暗中將杜大俠害死,豈知令師妹稟性剛強,對肖兄亦有難於解說的誤會,竟唆使她冒名肖兄,做出許多天怒人怨之事,一方固是可破壞肖兄的名譽,二來借此廣結黑道人物,妄想稱霸稱尊,可歎許多同道,竟不知不覺附入其彀中!”上官麗卿道:

“你滿嘴胡說。”

修羅王笑了笑道:“苦海無邊,回頭是岸,人孰無過,知過能改,善莫大焉。”

孟紫瓊哼了一聲道:“你不用倚老賣老,在此說教,本座心如鐵石,向不信那些詭言惑眾之語。”

就在這時,倏聞杜君平一聲大喝,嗆啷一聲將璿姑手中的長劍震落。璿姑驚呼一聲,撤身暴退。

上官麗卿倏地一聲震喝道:“不用打了,隨我走。”身形躍起,往崖下疾奔而去。

璿姑見師父走了,連劍也不拾,跟隨奔去。杜君平並未追趕,緩步朝肖錚行來。

孟紫瓊見大勢已去,反手將發髻拉開,縱聲一陣格格狂笑,揮劍將一頭青絲割下,往地下一扔,跟著手臂一抖,長劍竟被震斷成二截,扔去劍柄,轉身朝崖下狂奔而去。

飄香穀主聞她那充滿悲憤的笑聲,知她心中十分悲痛,不自覺地流下兩行清淚來。

修羅王道:“今晚總算禍害已除,人人無恙,可喜可賀。”

隻聽崖下一人接口道:“元凶在逃,未來隱憂正多,怎說禍害已除?”

修羅王聽出是千手神君的嗓音,哈哈笑道:“你外號千手神君,如何眼睜睜地任令那魔頭逃去?”

隻見人影連閃,千手神君、華山三鶴、妙手書生、青衫劍客以及祁連山主、雪嶺居士等人已上崖來。

千手神君搶前兩步,朝肖錚拱手道:“請恕兄弟擅專,已傳下鬼頭令判,著令丐幫追查神機羽士的下落,日內必有消息。”

肖錚忙拱手還禮道:“東方兄處置得宜,兄弟十分感激,何言擅專二字。”

千手神君道:“盟主太客氣了。”肖錚一聲長歎又道:“兄弟自覺無能,愧對朋友,更兼身中火毒,必須擇地養傷,會盟之事,要偏勞東方兄與郭兄了。”

修羅王道:“兄弟忝為副盟,此乃理所當然之事,盟主隻管請便。”

肖錚一個羅圈揖,莊容道:“盟友們大部分都在這裏了,兄弟決從此刻起,辭去盟主之責,再不過問天地盟之事。”千手神君道:“江湖禍患未已,天地盟任重道遠,盟主怎可輕卸肩?”

華山三鶴、青衫劍客等人亦齊聲道:“往日的誤會今已大白,盟主正該大展經倫,為武林同道造福,豈可中途撤身?”

肖錚長歎一聲道:“長江後浪推前浪,兄弟自覺老朽無能,豈可再戀盟主之位,務盼各位體諒區區的苦衷。”

修羅王已聽出他話中之意,對千手神君丟了一個眼色,又對杜君平呶了呶嘴,朗聲笑道:

“盟主既已決心退隱,兄弟也不便強留,明日大會盟友之時,兄弟自有道理。”

肖錚似乎心意已了,招手叫過於謙道:“咱們這就走吧。”

又把杜君平叫到跟前,正容吩咐道:“你父仇未報,前途艱險正多,諸事務必聽從幾位前輩的指導,好自為之,莫負為師一番苦心。”杜君平心中甚覺茫然,唯唯聽命。

此時藥中王聞人可已將阮玲的腿傷包紮,由王珍扶著行了過來。

肖錚見後,似乎突又想起了什麼,隨對聞人可道:“兄弟已決心退隱,尚有幾樁未了之事,意欲請兄台代勞,尚望不可推辭。”

聞人可望了阮玲一眼,冷笑道:“你把事情推得一幹二淨,都叫旁人代勞,未免太不近人情。”

肖錚輕籲一聲道:“兄台哪知兄弟此刻苦衷,自經此次變故後,兄弟已無顏再見江湖同道了。”

說著竟不待聞人可回答,偕同於謙飄然躍下岩去。

杜君平呆呆立著,心中甚是感慨,隻覺師父的言語中,充滿了傷感,知道他心中所受的刺激甚深,一則此事起因於男女之間的愛恨紛爭,而且對方的首腦人物又是他師門中人,且是學藝時青梅竹馬之交,真叫他有口難辯。

飄香穀主見肖錚行去,幾度欲言又止,終於未發一語,隻是臉上表情似哭非哭,似笑非笑,不斷抽搐,極是難看。

要知飄香穀主在江湖上,享譽極隆,曆代穀主,均不得論嫁娶,謝紫雲天生麗質,國色天香,邂逅乾坤雙絕後,彼此過從甚密,以致江湖上謠言極多,更不幸的是杜飛卿於肖錚當選盟主以後,竟突然中毒死去,於是有心之人便乘機添枝加葉,把謠言傳得更是有聲有色。

謝紫雲自問清白,究竟難堵那悠悠眾口,此番泰山之會,自己的同門師妹,更明白指出此事,確令她心中痛苦已極。

如說是謝紫雲對乾坤雙絕,並無一絲情感,那也是欺人之談,不過君子之交發乎情而止於禮,絕無一絲暖昧卻是事實。

此刻見肖錚萬念俱灰,雄心盡失,當眾退出江湖,心中自是十分難受。

她知肖錚乃是極其剛強之人,若不是所受刺激極深,絕不致悄然退出江湖,也惟有她才能體念出對方內心的沉痛,本想上前勸慰一番,但又自覺人言可畏,竟不敢造次。

場中之人,正自感懷之際,一位白眉者和尚,飄然行上岩來,對著飄香穀主雙手合什,口宣佛號道:“施主別來無恙?”

飄香穀主一見那老和尚,鼻子一酸,熱淚奪眶而出,悲聲道:“師兄……”

老和尚低宣了一聲佛號道:“孟施主自感罪孽深重,已然皈依我佛,痛贖前行,穀主不用難過了。”

飄香穀主道:“小妹自感有違祖師遺訓,此番回穀,亦當麵壁十年謝罪。”

老和尚低宣了一聲佛號道:“那倒用不著,咱們走吧!”

飄香穀主點了點頭,轉身對修羅王等福了福道:“妾身自感門規不整,愧對同道,不敢再居副盟,伏乞諸君見諒。”

修羅王神色一整道:“穀主不必自責,這事不能怪你的。”

飄香穀主唉聲一歎,繞緩往前行去。

阮玲腿骨折斷,剛剛上藥接好,由王珍扶著,緩緩而行。

那王珍見杜君平呆呆立著,未發一語,心中大是不樂,嬌聲招呼道:“平哥,泰山事了之後,務必來趟飄香穀啊。”杜君平行前幾步道:“玲姊腿傷未愈,途中多加珍重。”

阮玲嫣然一笑道:“我可不是閨閣千金,些微傷勢還能挺得住。”

杜君平從認識她交往以來,就沒有見過今晚這般嬌媚,不禁一呆。

阮玲見他呆呆看著自己,臉上一熱道:“不用送了,泰山事了可別忘了來飄香穀。”

杜君平才如夢初醒,道:“這個自然,這裏事情一了,小弟一定專程趕來便是。”

木然目送阮玲姊妹行去。

修羅王揚聲說道:“諸位同道俱請到中嶽廟歇息,明日咱們重開盟友大會。”

群雄齊聲答應,紛紛行下崖去。

千手神君一拍杜君平肩頭笑道:“自今而後,你要身負重任,務必好自為之。”

杜君平不知他所指何事,含糊點頭道:“謹謝前輩訓誨之言。”千手神君哈哈一陣大笑。

華山三鶴正待行來與杜君平敘話,聞千手神君之言,齊聲道:“平兒,快謝過東方前輩。”

杜君平素來信服師尊,聞言雖覺茫然,但仍依言對千手神君深深一揖。

隻聽暗影中有人噗嗤一笑道:“明天身登盟座之時,可不能再這般愣頭愣腦。”

杜君平這才會過意來,回頭一看,隻見易曉君一臉笑容,朝他行了過來,方待開聲說話。

側麵突又傳來一陣大笑,隻見王宗漢與李俊才並肩行了過來,同聲大笑道:“杜兄,可還記得當年九洲鏢行的舊友?”

提起鏢行,杜君平突又想起厲若花,心中頓覺茫然,不自禁的歎了一口氣。

耳際突然傳來藥中王的傳音道:“老朽不能在此久耽,今晚便得回山,切記勿負你師厚望,還有謝穀主的一番苦心……”

杜君平心情突感沉重起來,隻覺父仇、師長的寄望,朋友的熱愛、女友們的癡癡深情,一件一件地往身上壓來,大有顧此失彼的感受。

此際天色已現微明,金色的陽光由遠山背麵透射出來,映得漫天金霞燦爛。

杜君平迎著晨風深吸了一口氣,神智頓覺一清,大步趕上眾人,朝中嶽廟行去。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