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句,莫名其妙地讓我飛紅了臉。為了掩飾我的小尷尬,我也不再和他爭論,轉身就走。
“連再見都沒一句?”他在我身後喊。
我頭也不回地答:“沒有。”
然後我就一直往前走,我忽然間覺得很委屈,而這委屈並不是因為他不肯送我。現在想來,我委屈的是我以後的命運,那一個晚上我似乎已經預感到將來的日子裏我為了周楚暮要犧牲掉的一切,金錢,身體,青春,尊嚴,在我和他即將展開的關係裏我將不再是一個尊貴而幹淨的女孩,而是一個喪失了所有隻求他一線溫存的小乞丐,也許做乞丐就是我的命運吧,從於根海那裏乞求金錢,從周楚暮這裏乞求愛。
是的,即使在那時,我就預感到了這一切。
可是,我不想折返。我喜歡急速墜落,那感覺就像我小時候所神往的飛翔。這種快感,若非和周楚暮戀愛,我一輩子也許都無法體會。
所以,當我聽到周楚暮從身後追上來的聲音時,已經沒辦法再挪動我的腳步。
他輕而易舉就把我的身體掰回過來。
“你,以後想清楚再來,”他忽然說,“你不屬於這裏,你自己知道不?”
“那我屬於哪裏?”這一下我好奇地問。
“你屬於……”他好像真的很費勁地在想,想到山窮水盡,他忽然自認為靈光一現的說,“你……屬於科學家,居裏夫人。”他為他的“博學多識”而感到有些得意,好像一點都沒發覺自己說了一句多麼狗屁不通的話一樣。
我忍不住笑起來。這一笑我就收不住,哈哈哈哈好像精神失常般,連自己聽著都有一絲詭異。看來我真的裝得很成功。我把自己裝成了千金之軀的大小姐,裝成了心地純潔的美少女,裝成了循規蹈矩的優等生,就連周楚暮都認為他的“妹妹”將來會是一個無所不能的科學家。
“笑什麼?”他好奇而著急的問,“居裏夫人,你在笑什麼?”
我忽然停止了笑,看著他很認真的說:“笑可笑之人。”
“誰是可笑之人?”他慍怒的說,“你在笑我?”
他的自卑感又一次作祟,這是我最不能忍受的,我簡直要急得跳腳,打了他一下,說:“不跟你說了,我要走……”
走字還沒有說完,他一把把我的手用力扯過來,狠狠地按進他懷裏。
那一刻我才知道自己上了當。
我閉上眼睛,又睜開,又閉上,第一次這樣被一個人抱著,而且,是在大馬路上。不知道為什麼,想到可能被過往的行人看到,我甚至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興奮感。
我從來沒有懷疑,自己天生就是要成為主角的,隻是沒想到連這樣的方式都可以。
他用力揉了揉我的頭發,說:“我早就想這樣揉你的頭發了,林林。”
要知道,他是第一個敢破壞我發型的人。我抬起臉,也想揉他的,卻被他用另一個動作粗暴的打斷了一切——他吻了我。
是的,這個平白無故或者說早有預謀我已經辨別不清的吻,這是我的初吻。
然而,它的發生,卻和我想象中的截然不同,它不是潔白輕柔帶著微微的顫抖,而更像一場明目張膽的掠奪。周楚暮的嘴唇緊緊地壓住我的,他的舌頭熟練地伸到了我的嘴裏,似乎在索取我的所有。我緊張到喘不過氣,雙手下意識地狠狠推他,他卻更霸道地摟緊我,我似乎能聽見自己全身的骨節在他力大無比的擁抱中格格作響,而我的身體,雖然帶著一種羞恥的不情願,卻慢慢地,變得灼熱和柔軟起來。
我想我永生永世都忘不了這個吻,它帶給我的不是初吻應有的甜蜜和詩情畫意,而是一種近乎窒息的痛苦。身處一個孤島,周圍的水漫漫漫漫地湧上來,而你無處逃亡無處呼救的痛苦。
就是這種痛苦,讓人刻骨銘心。因為它無比真實,沒有一點偽裝。
我們所有人的生活,難道不就是這樣一場無邊無際的痛苦?
那天晚上,我終究是沒有回宿舍。
我和周楚暮回到“算了”,在一間燈光昏暗的包廂裏,旁若無人地擁抱和親吻。我想起給田丁丁發短信已經是淩晨12點有餘:太晚了,我直接回家了,勿掛。田丁丁還是迅速就回:嗯,這裏一切平安。明早見。
我心裏一熱,想給她發一條“謝謝你。”
可是周楚暮忽然把一杯酒端到我麵前來,又對我耳語:老婆我喂你。我把手機關了,轉過身去迎接他。那間包廂裏其實還有很多人,但沒有人在意我們,他們大聲地喝酒劃拳,嘩啦啦地擲著骰子,偶爾有一兩聲女人銳利的尖叫,或是男人粗魯地罵娘,但這一切都不能打擾到我們,一切都不能。
當然,別的我們什麼都沒做。
我終究是有我的底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