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正文-chapter:01
晉元五年末。
冬,大雪。
京都城內張燈結彩。
這樣喜慶的氛圍下卻透出絲絲詭異來,大家三五成群嘀咕著什麼,眉目間堆滿了好奇和興奮之色。
今日,有兩人要被問斬。
此二人並非亂臣賊子,而是大晉皇帝的寵妃和皇長子。
行刑定於午後。
人們酒足飯飽,剛好跑來看個熱鬧。
朝綱之事,大夥兒不懂,欺君卻是大罪,誅九族,不得了的大罪。
人群中議論紛紛,都說那殊妃不守婦道,私通和郡王,生下孽子,枉費皇帝對她那般寵愛,卻不知感恩做出此等齷蹉之事,真真是個恬不知恥的淫婦!
押運犯人的囚車緩緩而來。
囚車一圈圍滿了百姓,不知是誰帶的頭,“蕩婦!賤人!打死她!”一塊巴掌大的石頭便砸了過去,女子的額頭立馬流出嫣紅的血。
“幹什麼?”護送的侍衛厲聲喝止,“退後!”
人群卻仿佛螞蟻見了蜜糖,洶湧地擠過去。
一枚臭雞蛋砸過去,“啪——”在女子肩頭炸開花,黏糊一片。
繼而,爛菜、石頭……紛紛砸開。
“打死她!打死這個賤人!”人群中一聲響起,萬聲呼應,“打死她!打死她!”
女子站在囚車中,不閃不避。
“住手!不準你們傷害母妃!”反倒是後麵囚車中的皇長子瞪著紅腫的雙眼怒視百姓,他衣衫破爛,滿臉汙垢,黑亮的雙眼蓄滿了怒火,小小的身板挺直,“你們統統退後!退後!”
一個被母親抱在懷中的小男孩啃著手裏的糖葫蘆問,“娘親,那個小哥哥為什麼被關在籠子裏?”
“因為他是個野種。”
皇長子臉色慘白。
“野種!”小男孩將手中的糖葫蘆砸過去。
鋒利的尖棒在皇長子臉上劃下一道細長的傷痕,他握緊小小的拳頭,“不!我不是!我是大晉國的皇長子,你們這些刁民豈敢如此對我!”
大雪漫天飄下。
人們裹緊身上的棉襖,亦步亦趨地跟著囚車。
刑場設在鬧市口,冰冷的斬首台,冰冷的儈子手,等候已久。
監斬的是刑部大人李銘淵。
四十開外,麵目嚴峻,留著細白的小胡子,他坐在主位,端然肅穆。
囚車在斬首台前停住,隨行侍衛打開鐵籠,白衣素裹的女子緩步走了出來,手腳皆束上沉重的鐵鏈,每走一步都在雪地裏拖出殷紅的血印,她的臉色蒼白,嘴唇蒼白,連著眉毛、頭發都被白雪覆蓋上薄薄的一片,她的白似乎已經融入了這天地間。
皇長子也被架出囚車。
“母妃——”
侍衛一把扣住衝上去的皇長子,提小雞般拎了起來。
女子聞聲轉身,默默流下眼淚,緩緩蹲下身子,對他招手,“照兒……”
“大人。”侍衛有些為難地看向李銘淵。
李銘淵微微閉了閉眼,擺擺手,“讓他們母子道個別吧。”
皇長子一得自由便猛地紮進女子的懷抱,嚶嚶哭泣,“母妃,父皇真的要砍我們腦袋嗎?”即便到了這一步,他也不敢相信那個陪他讀書,教他騎射,對他疼愛有加的父皇會下旨殺他們,“父皇一定是被人騙了,我怎麼可能不是父皇的兒子?母妃,你與父皇好好說,他會信你的。”
女子看著懷中才五歲的稚子,心中的疼痛蔓延向四肢百骸,不禁摟緊皇長子小小的身軀,“照兒,你會害怕嗎?如果母妃說什麼也改變不了你父皇的決定,他非殺我們不可,照兒會害怕嗎?”
皇長子看著母親絕望的水眸,小小的身軀慢慢顫抖起來,“不,不可能,父皇不會的……父皇不會的……他那麼疼我,那麼疼母妃……”
“照兒……”
“我要見父皇!我要見父皇!”照兒掙開女子的懷抱,衝下斬首台。
一個侍衛輕鬆地將他拎了回來。
“放開我!放開我!你們大膽!我是大晉國的皇長子!放開我!我要見父皇!我要見父皇!”他憋紅了臉,奮力掙紮。
“照兒要見朕嗎?”
漫天大雪裏,高大的白駒上端坐一人,裘帽黑氅,尊貴冷然,兩邊隨行的是禦前總管劉進德和近身侍衛夜殺。
李銘淵一愣,首先反應過來,忙跪拜,“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周圍侍衛一並下跪,三呼萬歲。
一眾老百姓傻眼了,皇帝?皇帝居然會親臨這樣汙穢的刑場,這可是史無前例的奇聞!
百姓得見天顏,激動之情溢於言表,紛紛伏地,高呼萬歲。
一時,聲動天地。
女子緩緩站起身,白雪皚皚中,一站一坐,四目相對,皇帝淡淡一笑,“愛妃,朕來了,送你一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