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 仇恨之劍(2 / 2)

沈穆左肩再受一擊,劇痛傳遍全身,將他不可一世的脊梁徹底壓垮,猙獰的臉上滿是不甘之色,用那微弱的聲音不斷叫著“住手”,奈何風大雨大,除卻他自己,再不會有人聽見。

沈琢玉仍不停止,定在半空,每轉一圈,便要劈下一劍,一劍快過一劍,一劍強過一劍!正是“破兵五道”的最強一道——無盡兵道!

隨著一聲緊接一聲的怒吼,沈穆周身再沒有一塊完整的血肉,他死狗一般頹然軟去,越來越矮,越來越矮,直至攤於地上,無聲無息。

沈琢玉卻依然沒有停下,一記記重劍砸落在他的後背,鮮血混著雨水,濺向四周,濺在他臉上,也濺在他心裏。

雷雨將息,狂風漸止,沈琢玉卻絲毫沒有停止的意思,他打鐵般不斷揮劍,直到精疲力竭,真氣將盡,就連口中的吼聲也漸漸沙啞。

胡不傳不忍再看下去,衝將上去,將他攔腰抱住。

沈琢玉拚命掙紮,胡不傳無奈,隻得蓄了口真氣,在他耳邊高聲叫道:“夠了!夠了!他已經死了!!”

一字一句灌入了內力,沈琢玉聽在耳中,靈台倏清,終於平息下來。

胡不傳這才慢慢鬆開了束縛,眼見沈琢玉目光空洞,再無曾經那股子生氣,心知他心如死灰,不禁歎了口氣。

沈琢玉口中喃喃:“他死了……他死了……他死了……”最後望了眼沈穆,緩緩轉身,走到那座已被大雨澆熄的屍山麵前,突然跪了下去。

他一句話也不說,靜靜地磕起了響頭。

血海深仇一日了結,諸般過往轉眼成空,燒焦的橫梁猶自立著,幾隻烏鴉停在上麵,哇哇叫個不停。沈琢玉磕著磕著,眼淚決堤般流下,嘴裏重複地喚著爹爹、娘親還有采蕭,十根手指鋼椎一般,深深紮入了泥土。

他的心中曾被仇恨充斥,後來,又加入了一份摯情,而如今,仇恨已報、深情難追,當一切都被掏空時,他的心裏,還能剩下什麼呢?

賈神醫和胡不傳遠遠站著,望著他寂寥的背影,心頭莫名一酸。

“這孩子的命,未免太苦了一些,老天待他,實在不公……”賈神醫長歎一聲,胡不傳聞言,也是無言以對。

賈神醫感歎之餘,亦在思考旁的事情,沈穆會死,因為他自大,因為他輕敵。可是,他的確有輕敵的理由,誰能想到,一個未及弱冠的少年,竟能將成名多年的高手活活砸死。

“此子若能渡過此劫,今後的成就,定是不可限量……”賈神醫心中歎道,殊不知,當初的雪恨,便是依靠沈琢玉的鮮血而鑄成。當沈琢玉握著雪恨的時候,他的仇恨,會讓雪恨更加強大。而這樣的雪恨,也會沈琢玉更加強大。

雪恨雪恨,本就是一柄仇恨之劍。而仇恨之劍,又是雙刃之劍,傷人之時,亦會傷到自己。

沈琢玉自那以後,再沒說過一句話,他孤零零跪在泥地裏,一宿沒有起來。

胡不傳勸了半晌,他卻充耳不聞。胡不傳本想繼續勸說,卻被賈神醫攔下,在他看來,到了這個時候,除了他自己,沒人能夠幫他。

二人不再多言,收拾起村民的遺骸,就地築了座大墳,立下一碑,卻又不知該在碑上寫些什麼。

沈琢玉長跪不起,二人也就陪著,直到第二天清晨,二人昏昏欲睡之時,忽見沈琢玉搖搖晃晃站起,一言不發,向北而去。

胡不傳剛想去追,又被賈神醫攔住。

胡不傳不解:“師父,阿玉兄弟如今這個樣子,萬一出什麼事情……”

“放心吧……若要尋短見,他早就這麼做了,眼下他需要的是時間。”

胡不傳眉頭一皺,“時間?”

賈神醫苦澀一笑,輕聲道:“隻有時間,才能衝淡一切……”

胡不傳聞言,驀然點了點頭。

二人遙遙望去,沈琢玉步履蹣跚,越去越遠,沒入了無邊的稻田。

胡不傳這時方才回頭,猶豫了半晌,終於開口:“師父,若是你還想隱居行醫,就讓徒兒守在你身邊,一直陪著你。”

賈神醫目光一窒,默然了良久,忽地說道:“不傳……當年的事情,是老子對不住你……老子一直不肯見你,隻因老子害了你一生,實是無顏再見……”

胡不傳聞言一愣,動容道:“師父……你早就知道了?”

賈神醫微微點點頭,“事後再想,往往才能看清真相。”

胡不傳心知師父早已原諒了他,一時難抑喜悅之情,如孩童般開心地笑了,眼角掛著兩滴歡喜的眼淚。

賈神醫瞧見,竟也報之一笑。

二人相顧而望,二十年的死結,就這般盡付一笑。

賈神醫忽地引頸向天,眯眼望著陰雲密布的蒼穹,緩緩道:“隻是眼下,咱們怕是不能再藏著了……”

胡不傳麵露疑惑,卻聽賈神醫道:“想必你也發覺了,天下的摩尼教徒已開始蠢蠢欲動,塵封了千年的野心,恐怕又要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