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理我。
到了地鐵站買票的地方,他讓我看著行李,去排隊買票。
他沒有零錢,我有零錢,可是他堅決不肯用我的錢。他給了人家一百塊買兩張三塊錢的地鐵票,那個賣票的人找了很多的零錢給他,他把它們一股腦兒放在衣服口袋裏。然後拿起地上的行李對我說:“我們走。”
我賭氣般搶過其中的一個,像個將軍般地走到他前麵去。
他遲疑一下跟上來,笑笑地對我說:“嗬,原來勁兒挺大。”
地鐵裏很擠,我們沒有位子。他抓著我的手,讓我坐到箱子上。我坐上去,他的手放到我的肩上來。他用了些力氣,像是怕我摔跤,我看著自己的腳尖,檢討自己內心的小脾氣,盡量說服自己不去想那些無關大局的小事。偏偏地鐵搖晃的時候,他口袋裏的硬幣叮叮當當地響了起來,我的小脾氣就又上來了,管都管不住。
走出地鐵站的時候,我看到一個很大的廣告牌,廣告牌上是蔣雅希,那是一個唇彩的廣告,她微張的唇如塗了粉色的蜜,分外的誘人。我在廣告牌下停下我的腳步,饒有興趣的樣子。張漾粗聲粗氣地說:“走。”
我嘿嘿地笑。
他咬牙切齒地說:“我遲早收拾你!”
“我不怕。”我說,“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他手裏拎著兩個笨重的行李,拿我沒轍。過了好半天才恍然大悟地說:“小姑娘,我忽然發現你其實挺壞的。”
我說:“嗯,遲了。”
他放下行李,朝著我張牙舞爪。我識時務者為俊傑,跑得離他遠遠的。
等他終於趕上我的時候,我已經舉著一杯珍珠奶茶遞到他麵前,笑眯眯地對他說:“累了吧,喝一杯怎麼樣?”
他就著我的手把一杯奶茶喝了個精光,然後他壞笑起來,一把摟住我的腰說:“我想在這裏吻你,來證明一下我跟你到底誰更壞。”
我嚇得小臉發白,連忙承認說:“你你你,你更壞。”
他樂不可支。
接下來,怕他真做出什麼驚人之舉,我隻好乖乖地跟在他後麵,不再多話。但我低頭快步走路時嘴角的弧線足以證明,快樂是從骨髓裏冒出來的,是以前從來都沒有體會過的,是值得我用一生去嗬護和守候的。
到學校的時候已經是中午,午飯時間已過。他送我到女生宿舍的樓下,等我去放行李。我和同宿舍的女孩們好久不見,寒喧了好一陣才得以脫身。我擔心他會等得有些不耐煩或餓得有些受不了,我快步跑下樓去,看到他靠在一顆梧桐樹下吸煙,他穿的並不是名牌,但身形挺拔卓爾不群,在我的眼裏,像一枚小小的太陽,是那樣的光彩照人。
於是我站在那裏,有些傻傻地看著他。直到他發現我,滅了煙頭,朝我招手。
我走近。
“走吧。”他說,“你一定餓了。”
我和張漾到學校附近的一家拉麵館裏吃拉麵。還是小新疆開的麵館,但口味卻比天中附近的那家差了很多。
聽我抱怨,張漾說:“其實差不多的,你是感覺不同而已。”
我堅持:“肯定不一樣。”
“好吧。”他吃下一大筷子麵說,“小壞蛋說不一樣那就是不一樣。”
他這麼頻繁地換稱呼,我真有點吃不消。
我說:“我有個要求。”
“說!”
“今天我請你吃麵。”
“不行。”他說。
“為啥?”
“不為啥。”他說,“反正我跟你在一起,不想讓你花一分錢。”
“為啥?”
“我都說了不為啥。”
“但我今天非請客不可。”我把筷子啪地放下,堅決地說,“不然我就不吃這碗麵,餓死!”
他看著我:“破小孩你夠擰的啊。”
我隻是哼哼。
“好吧。”他投降。
我還是哼哼。
他生氣地說:“我都同意了,你還哼什麼哼啊,小心我揍你!”
我繼續哼哼。
他伸出手來,在我的頭發上揉了揉:“乖小孩,快吃,不然會餓暈過去的。”然後,他拿起一雙幹淨的筷子,替我把麵和了和,一麵和一麵說:“我老記得那個替我和麵的女孩,我想啊,我就是從那個時候喜歡上她的呢。”
那天,我如願以償地付了賬。他把手放在口袋裏,無可奈何地對著我笑。沒錯,我就是這樣擰,尊嚴有時候比什麼都重要。當然他的讓步和寬容也讓我心存感激。當我們在淮海路上閑逛的時候,我就是那樣充滿感激地想,我這輩子都要好好地對他,這個特別的男生,感謝上帝把他賜給我,希望從此不要再有變數,我們可以就此度過長長的一生。
當天晚上,他坐八點的火車離開上海前往北京。他先把我送到學校門口,然後再坐地鐵去火車站。
我說:“我想去送你。”
“不許!”他說。
“可是……”
“沒什麼可是!”他打斷我,“往裏走,快,我看著你。”
原來離別竟是如此的殘忍,它早來晚來,遲早要來。我僵持著我的身子,沒有動,可我也不敢抬頭看他,怕眼淚會不聽話地滾下來。
他也沒有說話,不知道過了多久,我好像聽到他離去的腳步,我驚慌地抬頭,四處尋找,已經沒有了他的蹤影。我的心一下子就空了,好像是一種魔法一般,隻不過短短一瞬,他就這樣神奇地憑空消失了。
很久以後我回味此情此景,才知道這不過是一次“練習”而已。在甜蜜而脆弱的愛情裏,我們都這樣不斷地在“練習”,“練習”失去,“練習”承受,“練習”思念,在重重複複高高低低的預熱中,走向我們最終的早已既定的結局。
親愛的
當我已經漸漸習慣沒有你
我曾經愚蠢地以為
我就可以忘了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