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坐在那裏不動。背挺得直直的,一口氣看來暫時是沒法咽下去,這個不可理喻的女人!我推開餐廳的門走出去,走到門邊的時候,我跟他擦肩而過。他衝我微笑。我停下腳步喊他:“張漾。”
他的口吻無可挑剔:“您慢走,歡迎下次光臨。”
我的心裏忽然湧起前塵舊事,無限淒涼。不知道為什麼,這個我從小打心眼裏就瞧不起的人,卻忽然讓我感覺有些抬不起頭來。
我朝他擺擺手出了餐廳。
蔣皎的司機把車開到我麵前來,我裝做沒看見,準備去馬路上打車直接去機場,這荒唐的一切,還是越早結束越好。就在這時,蔣皎從餐廳裏麵跟了出來,紅色的披肩擋住了她大半邊的臉。她走得非常的快,像箭一樣地衝到我麵前,雙手拉住我的大衣,用懇求的語氣說:“許弋,你別走。”
她很少叫我許弋。
她不知道是冷還是什麼,身子一直在發抖,雙手抓著我的衣服不放,我可不想上娛樂版的頭版頭條,趕緊推開她上了車。她也緊跟著上來了,坐在我邊上,頭靠到我的懷裏來。我的手臂被動地抱著她,心煩意亂。
“我知道錯了。”她說。
噢,我都不知道她錯在哪裏。
她猛地離開了我的身子,坐直了,從包裏拿出一瓶藥,倒出一大把往嘴裏塞。我吃驚地問她:“你幹嘛?吃這麼多藥?”
“我不舒服。”她說。
“你神經!”我罵她,罵完後,我拿起她的藥瓶,把車窗打開,當機立斷地扔了出去。
“你別丟下我。”她低聲下氣地說。
“你他媽再廢話一句我就立馬跳車!”這種女人,想不跟她流氓都不行!
她終於噤聲。
“許帥,你能不能學得稍微穩重點?”那晚,蔣皎趴在我的身上輕聲問我。
我抽著一根煙問她:“什麼叫穩重?”
她說:“你讀書的時候語文成績可老拿班上第一名。”
“好漢不提當年勇。”
她咕咕地笑起來:“我還記得你那時候被人追,就差躲到男廁所裏去。那個技校的女生,叫什麼吧啦的……”
“行了!”我打斷她。
她意味深長地笑了一下,點了一根煙,慢悠悠地問道:“是不敢提呢,還是不想提?”
“以後不許再去那家西餐廳。”我說。
“為何?”她跟我裝傻。
“你別侮辱我的智商。”我的臉色沉下去,“我的腦子還能思考。”
她還算乖巧,及時換了話題:“有時候覺得,時間過得真他媽的快,那時候我們肯定想不到,今天的我們是這個樣子的,你說對不對?”
倒也是。
那時的我是個滿懷豪情的好少年,理想一抓一大把,怎會想到會有今時今日的淪落。蔣皎忽然問起我一個巨深沉的問題,她說:“許帥,你說人活著到底是為什麼?”
“受罪。”我說。
她哈哈地笑起來:“記住,要讓別人受罪,這才叫本事。”
我用勁捏住她的胳膊,她哇哇大叫起來,等她臉色都青了我才放開她,輕鬆地說:“多謝賜教。我明白了。”
蔣皎看著我,哭也不是,笑也不是,隻好嘟著嘴撒嬌地看著我。老實說,她算得上是個美女,我還記得她穿著藍色校服,紮了小辮,坐在課桌上奮筆疾書的樣子。如果十八歲那一年,我跟她初戀,一起看流星,說願望,我們未必沒有一個好的結局。
但現在,她是她,我是我,我們就算是麵對麵,也永遠住在兩個不同的世界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