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化淳領著王一凡出了客棧,早有輛馬車停在客棧外,木製的兩個大輪子高約兩尺,上麵用青紗密不透風地包裹住四方形的車廂,在八月份這種酷暑難耐的時節顯得非常怪異。
曹化淳卻毫不遲疑地率先上了車,王一凡也隻得跟著進了車廂。
馬車夫一揚鞭子,拉車的駿馬長嘶了一聲,飛速地拖著車廂向前奔去。
車廂內如同蒸籠一般讓人喘不過氣,王一凡忍不住伸手擦了擦臉上的汗水,偷眼看了看對麵正襟危坐的曹化淳,卻見他依舊微微眯著雙眼,一副意態自若的從容表情。
馬車奔馳了一袋煙的功夫便停了下來,馬車夫拉開車廂的門簾,將車裏的二人請了下來。
王一凡長出了一口氣,眼前赫然出現了信王府的後門,他轉頭疑惑地問:“曹公公,咱們是從這裏進麼?”
曹化淳拱手道:“王將軍請恕罪,現在是非常時期,還請將軍顧慮到我家王爺的苦衷,便宜行事。”
王一凡倒也不介意,跟在曹化淳的後麵就進了信王府。
這座信王府從外看甚至還不如皇太極在沈陽修築的禁宮,一排紅牆黃瓦下,孤零零地開著一個圓拱門,外牆上的紅漆都有些斑駁脫落了,看上去平日裏維護很不得力。
曹化淳在門口向門房通報之後,便有一個仆人過來領著二人進了大門。
一進門,就是信王府的後花園,這裏倒讓人有種豁然開朗的感覺。
花園裏綠樹成蔭,更有許多假山圍在一條內河旁邊,幾條石凳子立在大理石鋪成的一條小道上,潺潺水聲伴著樹杈間的蟬鳴聲相映成趣,讓王一凡初始的燥熱難耐心境也慢慢變得緩和下來。
那仆人將二人領到了後花園中一處涼亭坐下,讓他們在此等候,言畢就轉身離開了。
王一凡一邊看著周圍的幽靜景色,一邊語帶雙關地問:“想必信王最近便是在這裏修心養性的吧。”
曹化淳笑了笑,不動聲色地答道:“我家王爺自天啟二年被冊封為信王之後,因聖上喜愛而一直沒有就藩,留在這信王府內隨時聽候聖上召喚。算來也有五年了。這五年來他待在這個凶險萬狀的天子腳下,處處都要小心提防,也算是如履薄冰了。”
王一凡點了點頭,古時生在帝王家的孩子的確和尋常人家的子女不一樣,從小就處在政治傾軋的中心,尤其是擅權自大的魏忠賢一直在禁宮中虎視眈眈,想必年幼的信王朱由檢也得處處留心,否則稍有不慎,就會萬劫不複。
正說話間,一個年紀輕輕的瘦弱青年便身著身帶有金爪團龍的補服走了過來。
“讓將軍久等了。”他氣喘籲籲地走到亭裏,笑著打起了招呼。
王一凡和曹化淳忙站起身,恭恭敬敬地拜倒在地,喊道:“參見信王!”
“都起來吧。”朱由檢擺了擺手,坐在了亭子中的石凳上。
王一凡和曹化淳卻不敢坐,抱著手站在他身邊,低頭等他說話。
隻見這個才剛過了十六歲生日的年青人心情憂鬱,一張瘦削的麵頰在耀眼的日光下更顯得蒼白而憔悴,年輕的眼角旁早有了幾道深深的魚尾紋,眼袋晦暗發黑,顯然是最近沒睡好覺。
八月十一日皇兄朱由校召他入宮時,朱由檢就覺出了這個臥病在床的皇兄恐怕已是時日無多。
想到朱由校在病床上抓著自己的手,說的那句“吾弟當為堯舜”中的強烈暗示,他就一陣緊張不已。
自小時候起,朱由檢就是宮內最不得寵的皇子,飽受了各種歧視和欺淩,在這種環境下,造就了他現在處事謹慎卻又疑心重重的複雜性格。
雖然早就知道皇兄已於幾日前駕崩的消息,但魏忠賢一直秘不發喪,且不斷召集四方手下進京議事,並且在京中四處尋找懷孕待產的女子,起初朱由檢並不知道他的用意,等天啟帝的張皇後派人秘密找到他以後,他才驚覺魏忠賢的陰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