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懷孕是場最艱難的考試(1 / 3)

(1)

年前,管桐終於回了家。

他仍舊沒有告訴顧小影和蔣曼琳見麵的事情,當然更不會提到蔣曼琳帶給他的觸動與反思——開始時是怕她多心,後來則徹底覺得沒必要了,因為顧小影的心思壓根不在除了生孩子以外的任何一件事情上麵。

而周圍的人們顯然也是把生孩子這件事放在了頭等大事的高度上:大年三十,管桐和顧小影一起回家,結果進家門沒多久就被管利明刺激了。

管利明的原話是這麼說的:“唉,你們也不要給我買衣服、買吃的,你們給我生個孫子,我的人生才算有意義。”

顧小影想噴笑,又死命憋回去,抬頭看看管利明,很想從他臉上看見一點許三多的執著。結果許三多沒找著,反倒被管利明瞪:“小影啊,你歲數也不小了,女人不抓緊生孩子就生不出來了。年輕人啊,不要光想著自己……我還不知道你們嗎,你們就是不想生孩子……”

歲數不小了?生不出來了?光想著自己?

顧小影聽得差點揭竿而起,多虧管桐在她之前率先和他爹對抗:“爸,我們不是不想生孩子,我們現在是條件不具備。”

管利明急了:“怎麼會不具備呢,你們還想要什麼條件?”

管桐耐心地答:“我還在下麵掛職,她一個人在家,也不方便。再說就算方便,我們一個月才見一次麵,也沒那麼容易啊!”

管利明差點掀桌子:“你們咋能一個月就見一次麵呢?當官還不放假嗎?光幹活不放假當官幹什麼啊?還不如我們種地呢!我說你念書念了那麼多年,錢沒掙回來多少,怎麼連孩子都生不出來一個?”

管桐也有點急了:“說多少次了,不是生不出來,是時候不到。”

可是這次連謝家蓉都站在了管利明一邊:“要什麼時候?那時候你爸還在外麵打工呢,也沒耽誤我們生孩子。”

管桐忍不住瞪眼了:“我們能和你們那時候比嗎,你們都不知道現在的孩子都多聰明,如果沒有我們給他們打好基礎,他們不管是物質上,還是父母付出的精力上都落後人家一步,從小就輸在起跑線上!”

“什麼起跑線不起跑線的,那你媽還不識字呢,不照樣培養你這麼個研究生?”管利明快氣死了,“啪”地把筷子扔到地上,吼,“小兔崽子你歲數不大還反了?”

“那是什麼時代,現在是什麼時代,能一樣嗎?”

……

顧小影悶頭吃飯,由著這父子倆吵。不過她也沒多委屈自己——第二天就死拉活拽著管桐回了娘家,反正初三本來就是要回娘家過的,眼下這個情況,更是讓她一秒鍾都沒法在管家再呆下去。

結果自己家的日子也不好過。

起因是顧小影的堂妹帶著滿一歲的兒子來大伯家拜年,顧爸和顧媽看著那麼可愛的小孩子幾乎腳都拔不動了!

一邊逗小孩子還要一邊感歎:“真可愛啊,要是自己的外孫子多好,就不用給人家送回去了……”

顧小影本來也樂滋滋地逗小孩玩,聽見這話,差點抓狂。

好不容易等堂妹一家走了,顧爸和顧媽的晚飯都吃得不順暢,一邊吃一邊對管桐和顧小影旁敲側擊:“今天那個小孩子挺可愛是吧?”

因為戰場轉移到了顧家,所以顧小影理所當然要變成前鋒。於是管桐悶頭吃飯,顧小影奮勇迎敵:“是啊,很可愛。”

顧媽很高興:“你們也抓緊呀!”

“抓緊著呢,這事兒也急不得啊!”顧小影攤攤手。

“你們這樣不行啊,兩地分居,還都作息不規律,”顧爸歎氣,“好的生活習慣是孕育一個健康寶寶的先決條件。”

“我回去就辦健身卡!”顧小影賭咒發誓。

顧媽還是歎氣:“可是……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能真的讓我抱上個軟乎乎的小孩子……”

顧爸還是羨慕:“對啊,那孩子真是可愛,那眼睛多精神啊!比影影小時候不差……”

顧小影咽口唾沫,幹脆不說話了。

這個年,就這麼從頭到尾,都充滿了低氣壓。

但顧小影是誰?她是個殺不死的小強啊!“哪個山有虎,才向哪山行”——這才是她一貫的人生啊!麵對兩邊四個老人的夾攻,顧小影迅速製定了下一步的戰略方案!

首先,顧爸說的對,他倆有必要恢複正常的作息習慣。盡管管桐在蒲蔭有時候身不由己,但隔著一條電話線,她得堅持展開作息方麵的監督。她自己也不能天天晚上碼字或者上網聊天了,得早睡早起,堅持吃早餐。飲食也要健康化,不能再吃那麼多的甜點!管桐似乎已經打著“希望工程”的旗號戒了三個月的酒,還要繼續堅持下去!顧小影也要把健身卡辦好,要麼跑步要麼瑜伽,反正不能再這麼懶散下去了!

其次,必須加大每個月的接觸力度,尤其是在排卵期內接觸!按照網上介紹的排卵期計算方式,顧小影務必保持在排卵期前後共達十天的日子裏,每隔一日就要努力□老公或被老公□一次!盡管會很辛苦,但要義無反顧!

再次,據說有種神奇的東西,叫做“排卵試紙”?必須在最短時間內去買它百八十個回來!要持之以恒!堅持不懈!從哪裏跌倒了就從哪裏爬起來!

綜上所述,顧老師將在不久的將來展開全麵措施彌補自己的不足——頑強的她,從床上跌倒了一百次,就要第一百零一次地從床上爬起來!

嗯,不得不說,她可真是一個……女……英……雄……啊……

可是……上天有時候,也是會捉弄人的……

數日後,當顧小影再次恭迎了“大姨媽”的聖駕後,她……崩潰了……

崩潰後的第一反應,是沮喪地回到床上,抱著個暖水袋繼續昏睡。

從早晨八點半到中午十二點,再醒來的時候,“小強”顧老師靈光驟現,突然想起一個無敵的工具,叫做“搜索引擎”!

真是不得不佩服網絡的神奇啊——在搜索了諸如“遲遲不孕的原因”、“結婚X月為什麼還沒懷孕”、“怎樣盡快懷孕”等關鍵詞之後,顧小影恍然大悟。

原來,製約懷孕的因素那麼多啊?!

比如說,病理性的原因,諸如男性性功能障礙、輸精管梗阻、精索靜脈曲張,女性排卵功能障礙、女性血液中存有抗精子抗體等等……真是洋洋灑灑、想都沒想到啊!

顧小影完全被震撼了!

其中最震撼的一條,居然還有女性內分泌失調引起的生理期不規律?

似乎……好像……大約……她的確不是那麼規律啊……

顧小影對著電腦屏幕沉思很久,最後得出一個結論是:當女性內分泌失調的時候,極易錯過受孕機會。從這個角度來說,調節好內分泌,就是盡快迎接一個寶寶到來的重要基礎!

想到這裏,顧小影突然想起,似乎某次江嶽陽提過他有個高中同學在中醫院做醫生?

一瞬間,顧小影仿佛看見了希望的曙光!中午十二點半,她拿起電話撥江嶽陽的號碼,其語調之亢奮差點把已經剛開始睡午覺的江嶽陽嚇到:“江老師!我有一事相求!”

江嶽陽睡得昏頭昏腦的:“求什麼?抓緊說,我剛睡著。”

“你是不是有個同學在中醫院當醫生?”顧小影很興奮,“哪個科的?”

“呃……忘了……”江嶽陽迷迷糊糊,“兒科吧?”

嗯,不是婦科?顧小影略微失望一小下,但很快振奮了——沒關係嘛,兒科和婦科完全是連在一起的嘛,沒有媽媽哪來的孩子,肯定都是相通的啦!就算不通,也認識不少熟人的嘛!

思及此,顧小影馬上布置任務:“你能幫我跟他打個招呼不?我要去看病!”

“看病?”江嶽陽嚇醒了,“你哪裏病了?”

“內分泌,”顧小影輕描淡寫,“調節一下嘛,滋陰養顏。”

“你有病啊顧小影?”江嶽陽很氣憤——調節內分泌至於這麼興師動眾嗎?

“對啊,我就是要去看病啊!”顧小影點點頭,也不管江嶽陽看得見還是看不見,“你抓緊幫我聯係啊,我讓莘莘下午陪我去,一點半我們就到了啊!”

“哎哎你別急,”江嶽陽真是服了這種行動力,“等我打完電話約個時間,人家醫院也不是給咱家開的,你別想起一出是一出。”

“OK!”顧小影答應,迅速掛斷電話。江嶽陽還沒等說話就聽見聽筒裏傳來忙音,真是欲哭無淚,恨不得跪下來喊顧小影一聲“奶奶”……

不得不說,江嶽陽的工作效率還真是高——下午四點半,當顧小影和許莘準時出現在江嶽陽的師弟杜屹北醫生所在的兒科門口時,剛打聽一聲,一個醫生就從幾個哇哇大哭的孩子中間抬起頭,舉一下手:“我在這裏!”

因為他戴著口罩,看不清具體長什麼樣子,隻能看見眼睛笑笑的,略打量顧小影和許莘一下,然後指指門外說:“稍等一會兒。”

顧小影和許莘點點頭,也不坐下,還是站在門口,一左一右扒著門框看杜屹北笑眯眯地按小孩子的肚子,他一邊按一邊哄孩子:“不哭了,乖,咱不打針。叔叔這裏是不用打針的。你不哭,不哭叔叔給糖吃……”

顧小影歎為觀止,扭頭對許莘說:“我覺得當兒科醫生比當小學老師還要有耐心。”

許莘讚同地點點頭,又同情地看看顧小影:“姊妹兒,你看看這裏的鬼哭狼嚎,難道還想生孩子嗎?”

顧小影正色道:“那當然!小孩子帶來的樂趣是無窮的!”

“那我沒看出來,”許莘搖搖頭,“我隻看見了小孩子帶來的麻煩是無窮的。”

“那是你還沒長大,”顧小影看看正瞪眼的許莘,“甭瞪我,我說的是實話。你看你原來還不想談戀愛呢,現在都想找個男人結婚了,這就說明你在成長。我跟你打賭,你用不了多久就會特別想要個小孩子,你就會從心底裏喜歡孩子,你看見別人的孩子都恨不得能衝上去摸一摸、親一口,你做夢都想馬上有個自己的孩子。”

看著顧小影那一臉幸福的憧憬,許莘哆嗦一下,摸摸胳膊搖搖頭:“太難以想象了,實在是太難以想象了。”

兩人正在聊天的工夫,屋裏看診的小孩子和家長也逐漸散去。杜屹北終於舒口氣,從桌前站起來,拿下口罩,笑著招呼門口的兩尊門神:“進來吧!”

許莘一回頭,看見杜屹北的刹那,“呀”地叫了一聲。顧小影好奇地看看許莘,再看看杜屹北,正好聽見許莘說:“是你?”

杜屹北似乎永遠是笑眯眯的樣子:“你認識我?”

“是啊,有一天晚上,我和我姐帶著她女兒來看水痘,不是你接診的嗎?”許莘很高興,一臉看見熟人的親切感,“你還擔心我外甥女將來破相了嫁不出去,給開了止癢的中藥……”

“哦,”杜屹北點點頭,一笑就露出兩個酒窩,“怪不得我看你也有點眼熟,你是江嶽陽的同事?”

“她才是江老師的同事,”許莘把顧小影拖到身邊,顧小影還沉浸在“有緣千裏來相會”的感慨中持續地八卦著,聽見許莘指著自己做補充介紹,“江老師本來是我倆的輔導員,畢業後她留校了,我沒留。”

“噢。”杜屹北恍然大悟。

顧小影的好奇心又上來了,忍不住問杜屹北:“你有江老師那麼老嗎?怎麼會和他是高中同學?”

“我比他低兩級,”兒科醫生杜屹北個子不算高,但脾氣好得不得了,總是笑眯眯地,不管跟誰說話的調子都像是在哄孩子,“當時我們都在校隊打籃球,就這麼認識的。後來雖然考了不同的大學,不過都沒離開這個城市,所以還是有空時就湊在一起聚聚。”

說完了再補一句:“哦,對了,一起打球的還有我表哥——就是要介紹給你們的那個醫生,他們生殖中心在後麵那棟樓上。走吧,我帶你們過去。”

他一邊說話一邊給身邊的實習醫生交代好工作,轉身出了兒科診室,一邊走一邊轉身給兩人解釋:“我們這裏特別忙,病人也多,很少能按時吃飯或者按時下班。之所以讓你們今天下午晚點來,是因為我哥基本把門診上的病人都約在上午和每周二四下午,而每周一三五下午基本都安排了手術。像現在,估計他做完手術了,門診上的人還比較少,就不用排很久的隊。”

“哦,”顧小影點點頭,對這個小大夫的周到心儀得不得了,一路亦步亦趨地跟在他後麵,死死握住許莘的手,壓低聲音在許莘耳邊說,“多好的男人啊,我當初就想嫁這麼個人!”

許莘瞥顧小影一眼,“哼”一聲:“其實你家管大哥那樣的就是我的終極追求。”

“杜屹北……他比江老師小兩歲,那就是比你大兩歲嘍,”顧小影念叨著,興奮起來,“姊妹兒,衝啊!”

“他都三十了怎麼可能還是單身?”許莘看一眼顧小影,也壓低聲音,“你以為人人都像江老師那麼挑三揀四、挑肥揀瘦?哎,你不覺得江老師審美很怪異嗎?這麼多年也沒聽見他說誰不好,可是輪到結婚這件事,從來沒見他覺得誰好。”

“那過會兒我幫你問,”顧小影的八卦之心又開始膨脹,拍著胸脯承諾,“我去找江老師打聽,如果這個小醫生還是待字閨中,姊妹兒你就衝上去,拿下他!”

許莘剛要張嘴說話,猛地見前麵杜醫生回轉身,看著她倆微笑:“到了。”

兩人一起伸脖子,看見麵前的診室裏一個長得很好看、戴著眼鏡的男醫生正轉過身來和杜屹北寒暄:“時間把握得挺好,我剛做完手術你們就來了。”

“就是這兩個,”杜屹北笑一笑,伸手指一下顧小影和許莘,“我還納悶呢,江嶽陽怎麼不直接找你?又不是不認識。”

“我倆一共才一起打了兩次球,你以為我們能多熟?”說話的醫生笑了,扭頭看看正在瞠目結舌盯著他看的顧小影和許莘,坐下問,“誰要看病?”

“我!”顧小影舉手,坐到桌前的凳子上,剛好一抬眼看見帥醫生胸前的牌子上寫著“蔣明波,生殖中心”的字樣,忍不住在內心深處熱烈地讚頌起中醫院領導的商業頭腦——有這麼帥的醫生在女性雲集的地方坐診,那還不是客似雲來啊?

“結婚多久了?”蔣醫生扶扶眼鏡,溫和地問。

“兩年。”顧小影老老實實地答。

“采用什麼避孕措施?”蔣醫生一邊在病曆上記錄一邊繼續問。

“避孕套。”顧小影內心略微感到一點小尷尬——到底是和一個長得不錯的男醫生討論這個問題,而且旁邊還站著個同樣很帥的、更年輕的男醫生……真是……太別扭了。可是作為一個自詡見過大風大浪的、一向都是“膽大心細臉皮厚”的高素質人才,她必須維護自己從容的氣質!

蔣醫生又點點頭:“停止使用避孕器具多久了?”

“三個月——”

顧小影話音未落,站在旁邊的杜屹北“撲哧”笑出聲:“才三個月啊!來我哥這裏的少說也是兩三年的。你急什麼啊,一般一年以上才需要來醫院的。”

“嗯?”顧小影終於聽明白了大家在討論什麼問題,急忙搖手,“我不是急著現在就來看不孕不育的,我覺得我家現在還沒上升到這個高度呢。我就是想打聽一下怎麼調節內分泌,才能讓自己想懷孕的時候能懷得更順暢一點?”

“順暢……”蔣醫生好歹也是見多識廣的人,但顯然還是被這種詭異的修辭方式震撼了,挺帥的臉上糾結起一陣疑似吃饅頭被噎住的表情,瞪眼看顧小影。

“嘿嘿,不好意思啊,”顧小影看看兩位醫生的表情,訕笑,“我……是不是走錯地方了?難道要去內分泌科……”

“算了,別折騰了,”厚道的蔣大夫歎口氣,“我幫你開張調理內分泌的方子,你去樓下抓點藥喝喝試試。”

“大夫你真是好人!”顧小影眉開眼笑。

兩個醫生同時被這種詭異的感謝詞噎了一下。

蔣醫生被噎得頓了頓才說:“給我看看你的舌苔。”

顧小影配合地使勁、使勁吐舌頭,蔣醫生一絲不苟地看了看,好脾氣地問:“月經規律嗎……量多量少……大便正常嗎……手伸出來。”

許莘在一邊聽得快要崩潰了,內心無比崇拜顧小影此刻在討論如此類型問題時的鎮定自若,心底不由得感歎:已婚婦女啊,這就是活生生的已婚婦女啊!她居然能把如此隱私的問題討論得好像“恐怖電影的濫觴”一樣高雅、坦然、舉重若輕!

然後再忍不住崇拜一下正在給顧小影把脈的蔣醫生和正在毫不避諱地看熱鬧的杜醫生:明明是兩個長得不錯的男人啊!還都有一技之長、職業高尚、才華橫溢……這麼優質的兩個人,居然要在這裏和女人探討月經、大便、舌苔……這是什麼世道啊!

許莘在心底扼腕歎息,真是越想越痛苦啊!

(2)

因為中間又跑了一趟B超室和手術室的緣故,等開完藥方時間也不早了,蔣明波起身,和杜屹北一起陪顧小影、許莘去藥房取藥。

顧小影一路上都心潮澎湃,在許莘耳朵邊念叨:“快看快看,我以前都不知道男人穿白大褂這麼好看……天啊,簡直是完美的結婚對象!”

“不要聒噪了,女俠,”許莘腦袋都快被聒噪爆了,“你說的是前麵哪一個?”

“都很好啊!”顧小影再打量一下前方的兩個背影,小聲說,“杜醫生有多高?一米七三?差不多吧,我目測向來很準的。當然不算高,不過你隻要少穿幾次高跟鞋就不顯得他矮了!要說帥肯定是蔣醫生更帥一點,不過杜醫生勝在氣質溫和,那倆酒窩太討人喜歡了,一看就是兒科醫生。蔣醫生的缺點就是挑不出毛病來,職業好,長得帥,人肯定也很講衛生,又耐心……”

“STOP!”許莘喊停,“女人你冷靜點。你上麵說的哪一點管大哥不具備?”

“職業吧,”顧小影還真是仔細想了想,“除了職業,我對他各方麵的指標還是湊合著能表示滿意的。”

“職業……”許莘痛苦地歎息一聲,“不知道多少人想找個你那樣前途無量、衣食無憂的老公呢……”

“也很無趣,”顧小影站在取藥的人群外,遠遠看一眼蔣明波和杜屹北,感慨著補充,“我早就說過,他把有限的精力和智商都投入到了無限的為人民服務中去了。對過日子而言,他是太不合格了——沒有情趣不說,還木訥乏味,連平日裏聊天都是一副新聞聯播的口吻。無趣,太無趣了。”

正控訴著,電話響。顧小影接起來,聽見在一片嘈雜中,江嶽陽大聲問:“怎麼樣了,看完病沒有?有什麼問題嗎?”

“沒問題,好著呢,”顧小影好奇,“你在哪兒呢,怎麼這麼吵?”

“別提了,剛開學就組織文藝彙演,忙死了,”江嶽陽不知道拿著手機走到了什麼安靜的角落,周圍的嘈雜一下子消失了,“還在醫院嗎?我剛給杜屹北發完短信,晚上一起吃飯。”

“真的呀?”顧小影拿著手機往藥房窗口看一眼,剛好看見杜屹北收起手機也往她們這邊看過來,目光相撞的瞬間他還笑了笑,這一笑又讓顧小影心神蕩漾了一下。

“這還能有假的嗎?”江嶽陽言簡意賅地安排,“杜屹北說他倆馬上就下班,你們跟他倆走吧,杜屹北說他負責定包間,我把這裏安排一下就走。”

“行,你抓緊點,”顧小影樂嗬嗬地收線,招呼許莘,“走吧,晚上和兩個醫生一起吃飯。”

她一邊說一邊琢磨:自己要怎麼打聽他倆有沒有女朋友這件至關重要的事情呢……

旁邊許莘看出來她那點小算盤,有點懷疑地問:“你覺得我們合適嗎?”

顧小影點頭:“合適。怎麼能不合適呢?醫生啊!多麼偉大而實惠的職業!犧牲你一個,幸福我們一批人!你沒結婚不知道,能認識個醫生,還把他吸收到自己家,那是多麼便利的一件事情!你想想吧,你要是和他倆當中的任何一個成了,我和你姐,果果和我家寶寶,那就有了生命保障啊!到時候隻要一個電話,肯定比救護車反應還快!”

“顧——小——影——”許莘又忍不住磨牙了。

晚餐當然是在融洽、熱烈的氣氛中進行,令顧小影高興的是,蔣明波和杜屹北還真的都是單身——蔣明波今年三十一歲,杜屹北三十,倆人是姑表親。杜家是個中醫世家,杜屹北的爺爺(也就是蔣明波的姥爺)是治療冠心病的名老中醫、博士生導師,杜屹北的爸爸(也就是蔣明波的舅舅)是治療糖尿病的主任醫師,杜屹北的姥姥幹脆就是蔣明波的導師,也是省內知名的婦科專家……顧小影咂舌:這才叫名門望族啊!

不過杜屹北和蔣明波還是有區別的:相比話不多的蔣明波而言,杜屹北性格開朗。雖然和“話癆”顧小影有相當大的差距,但談笑風生,也是個有趣的人。一晚上他都在講診室裏好玩的事,聽得周圍的人樂不可支。而蔣明波的研究方向似乎決定了他不怎麼便於和大家交流他的工作——顧小影邪惡地想:其實,大家還是很歡迎他講點什麼的。

杜屹北眉飛色舞:“四歲的小男孩,就站在我旁邊,眼淚汪汪地問他媽媽‘媽媽,要打針嗎’。他媽媽說‘中醫院不打針的,可是如果你不乖乖吃藥,下次就要帶你去打針’,他趕緊點頭‘那我吃藥,吃藥不打針’。我們就逗他說‘男孩子怎麼能怕打針呢,女孩子才害怕呢’,他就很嚴肅地告訴我們‘因為那樣我的屁股就不美了’。我們都笑了,他媽媽也笑了,小男孩想了想,告訴我們說‘我媽媽說過最喜歡我的小屁股’,然後轉頭問他媽媽‘對不對啊媽媽’,他媽媽趕緊點頭‘是啊,媽媽最喜歡寶寶的屁股了,洗完澡肉乎乎、滑溜溜的,親都親不夠’,小男孩聽了很滿意,繼續很嚴肅地跟我們補充說‘等我打了針,屁股就不美了,媽媽就會更喜歡爸爸的屁股了’……”

“噗——”顧小影剛喝進去一口湯,差點都噴在許莘身上。許莘和江嶽陽樂得筷子都要掉了,連蔣明波都笑起來。

滿桌上隻有杜屹北還很鎮定,繼續講:“我們一群醫生護士都在笑,結果小男孩看我們笑,以為我們不相信,就問他媽‘媽媽你更喜歡我的屁股還是爸爸的屁股啊’,他媽沒轍,就說‘當然是你的小屁股啦,永遠都是你的小屁股更可愛’,小男孩很高興地笑了,結果我們都沒想到他會接著問‘那……媽媽,你更喜歡我的小雞雞,還是爸爸的小雞雞呢’……”

“噗——”這次江嶽陽噴了。

許莘萬分慶幸自己剛才沒有在喝水,淑女形象得到一貫保持,可也沒憋住,還是跟著向來沒形象的顧小影哈哈大笑,一邊笑一邊有點微微的臉紅。

可是沒想到杜屹北那麼細心,急忙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是不是講得太過了?我們那裏童言無忌,沒注意尺度,不好意思啊。”

“沒事沒事,”顧小影笑得快岔氣了,“大家都是成年人了,不過是童言無忌嘛。”

許莘看著顧小影,若有所思地說:“小蒼蠅,我怎麼覺得如果你有兒子,應該就是這個?”

聽她這麼一說,江嶽陽也樂了,扭頭問顧小影:“如果是你,你要怎麼回答你兒子?”

顧小影想了想,憋不住地笑起來,擺擺手:“不說也罷,你們都是純潔的青年。”

“說吧說吧,沒事的,我們都是醫務工作者。”杜屹北顯然十分好奇。

顧小影笑兩聲,坐直了,正色道:“我會嚴肅地告訴我兒子,‘兒子啊,媽媽愛你,也愛你的故鄉’……”

“咳咳——”這次,可憐的杜屹北醫生嗆著了。

晚宴就這樣在一片歡聲笑語外加噴水咳嗽中結束了,如果用管桐的思維來說,這就是一次“團結的大會、勝利的大會、繼往開來的大會”。

真的是繼往開來——第二天,江嶽陽就在顧小影的提醒下將“紅娘”的重任攬上身,決定替許莘和杜屹北牽線搭橋,隻是挺好奇:“為什麼不是蔣明波?”

“蔣明波也行啊,”顧小影笑嘻嘻的,“你可以試探一下他倆的態度嘛。不過我還是更喜歡杜醫生一些,他的性格好。你又不是不知道許莘,看上去挺活潑,其實骨子裏特別膽小。隨著個開朗的人就能過開朗的日子,隨著個內向的人她會比人家更內向。兩口子一起過日子,有話都憋著不說,互相猜來猜去的,不猜崩了才怪!”

江嶽陽驚訝地看看顧小影:“沒看出來啊,你還挺犀利!”

沒等顧小影說話先抱怨:“你有空研究杜屹北,怎麼不替我操心啊,我也是單身!”

“你太老了,”顧小影搖頭歎息,“人家杜醫生才三十歲,多好的年紀,花朵一樣。”

“我也不過三十二,”江嶽陽很鬱悶,“我師兄和你談戀愛的時候也就我這麼大。”

“那你倒是說說你喜歡什麼類型的,我幫你找找。”都說已婚婦女的樂趣就是幫人介紹對象,現在顧小影體會到了——沒辦法,你一旦過上了有人作伴的日子,就看不得別人孤單著。

“我要求不高,不用太漂亮,別太醜就行。賢惠點,安安靜靜地過日子。當然也別是全職太太,那種我養不起啊,”江嶽陽一邊琢磨一邊說,“性格嘛,你和許莘這樣的就算了,你倆太鬧騰了。”

“有你這麼對‘紅娘’說話的嗎?”顧小影瞥江嶽陽一眼,突然“呀”的一聲,拍一下腦袋,“我突然發現,按你這個要求還真有個合適的人……”

“誰?”江嶽陽斜眼看看顧小影,並不相信她有什麼正常的、健康的建議。

“段斐師姐,”顧小影居然很嚴肅,很誠懇,“長得不錯,職業也不錯,夠賢惠,不鬧騰,但人也不死板。”

江嶽陽張張嘴,半晌不知道該接一句什麼。

好像說什麼都不合適——如果認同顧小影的觀點,按她這種聽風就是雨的性格,估計五分鍾後就能幫他去提親;如果不認同顧小影的觀點,那就好像他看不上人家段斐……其實他還真是從來都沒有看不上段斐過。

如果說早期江嶽陽確實覺得段斐對孟旭事無巨細都要管的狀態讓他很不屑,那麼後來,當他倆離婚後,尤其還是在對段斐多了一點了解後,他已經把不屑轉為欣賞——他覺得她堅強、能幹、心地也好,是個難得的肯踏踏實實過日子的女人。可是,他並不知道,就算他覺得段斐還不錯,他的父母、他的家庭,還有社會周遭的眼光、作為孟旭鄰居的尷尬……這些,他都能扛得過去嗎?

他不是個市儈的人,可是到了他這個年紀,談戀愛不過是結婚的序曲,既然要認真嚴肅地對待,就總要把前因後果想清楚。而種種前因與可能產生的後果一起,都讓所有好感與欣賞,不得不變得躊躇。

(3)

段斐在整個寒假期間的狀態和許莘差不多:都是一場又一場地相親,見麵對象從某四十來歲禿頂喪妻的國企領導,到某高校三十八九歲大齡未婚老海歸,還有某機關離異有孩中層幹部、某科研機構喪妻有兒技術員……她覺得相對來說比較靠譜的是最後一個,對方三十八歲,有個兒子,和她湊在一起,正好兒女雙全。

父母勸她:“差不多就行了,到底不是做姑娘那會兒了。”

段斐點頭,其實心裏比黃連還苦——別人家三十歲的姑娘最多被人嫌棄年齡偏大,可到底還是姑娘家;輪到自己,也不過就三十歲,卻成了一汪泛著深色茶油的隔夜茶,隻要有人肯接手,爹媽已經千恩萬謝。

真是好笑——結婚那天,宣誓要禍福與共的時候,誰能想到會有今天?

原來,還是那個看上去像長不大的顧小影透徹,她說的對:白頭偕老,至死不渝,這種話,要真到白了頭、咽了氣的那一天,才能論證。說早了,即便說得再真誠,可信度也不大。

有些承諾,的確隻能用生命本身來度量。

開學後不久,段斐去參加省高校工委的會議,很巧,往會場走的時候迎麵遇見江嶽陽。其實如果沒有顧小影和許莘在一邊插科打諢,她是不願意看見他的——他曾經是她和孟旭的鄰居,現在依然算是孟旭的同事,聽他那意思也不可能成為她段斐的表妹夫了,那麼他倆之間所剩餘的,都不是美好的聯想或回憶。

可江嶽陽還是高興地和她打招呼:“段斐,你也來了啊?”

段斐微笑著點點頭,那笑容有保留,隻在臉上,到不了眼底。江嶽陽有點疑惑,但也沒多想,反倒八卦得興致勃勃:“我給你妹介紹了個男朋友。”

段斐很驚訝:“誰啊?”

“上次給你家果果看過病的那個醫生,杜屹北,中醫院的,”江嶽陽估計她當時也沒空對醫生產生什麼深刻印象,“有空大家一起坐坐,認識一下。”

段斐想了想,點點頭:“隻要他倆願意,我沒問題。”

江嶽陽笑一笑:“果果現在怎樣了?是不是快兩歲了?”

“快了,”段斐提起女兒的時候臉上自然而然就有溫和的光芒,“我打算等她滿兩歲,就把她送到全日製的早教班去,先試試效果,不行的話就再回來。”

“這麼小的孩子送出去……放心嗎?”江嶽陽有點懷疑。

“總要試試的,現在的早教班一個老師帶三個孩子,精力上顧得過來,比普通幼兒園的小小班要讓人放心一些。雖然價錢貴一點,好在我爸媽都有退休金,我的收入也能應付。”段斐說這話的時候,表情很平靜。

江嶽陽看看她的表情,突然覺得有點心酸——三十歲,這麼年輕,按說她該有更溫暖的生活,而不是像今天這樣,有讓人難過的堅強。她身邊,該有一個男人替她遮風擋雨,而不是那麼讓人難過地提起“我爸媽都有退休金”……

恰在此時,段斐的手機響,她不好意思地朝江嶽陽笑笑,接起來。

是許莘,在電話裏哇哩哇啦地投訴:“姐,你那個助理研究員又來約我!這次居然是去爬山!而且爬山就爬山吧,還不去爬要買門票的山,偏要去爬烈士陵園!還囑咐我別再穿高跟鞋了,上次那樣會太累——哎你說這人到底是粗心還是細心啊,他上次都注意到我穿高跟鞋了怎麼還帶著我在那麼大的一個廣場上來回走了三趟!姐,你這都什麼眼光啊!盡挑了些殘次品打發我!”

好不容易等許莘一鼓作氣發完牢騷,段斐憋不住地笑,還得安慰妹子:“你不要這麼刻薄,其實人家長得也不錯,不就是節約點嗎?烈士陵園嘛……你就當是接受愛國主義教育了,成不成?我跟你說,你千萬別把人家一棒子打死,得給人家機會,才能看出一個人到底適合還是不適合你……”

“你們站著說話不腰疼!讓你們找個摳門摳成這樣的試試!不能因為我們都是單身就硬把我們劃拉到一起啊,除了這個,我倆哪裏還有共同點?”許莘大吼大叫,看來是氣得不輕,聲音太大,連江嶽陽都聽見了。

段斐隻好再朝江嶽陽抱歉地笑笑,繼續安慰許莘:“莘莘你別挑肥揀瘦的,你再挑,連這樣的都沒有了。你姐夫當初倒不摳門,可最後還不是甩甩袖子就走了?女人這輩子無非是找個靠譜的男人啊!”

“你覺得這麼摳門的男人靠譜嗎?我覺得與其和這人浪費時間,還不如跟小蒼蠅看上的那個醫生接觸呢,”許莘很痛苦,“可是我也不喜歡醫生啊!他們都是通藥理的人,萬一哪天想弄死我,神不知鬼不覺,我就已經OVER了……”

“別胡說八道,”段斐哭笑不得地嗬斥,“人家江老師好心好意地要給你介紹那個醫生呢,你就不能聯想點正常的?我跟你說,別這山看著那山高,你沒把這座山走遍,就永遠都沒有發言權。”

說完了歎口氣,再換上和緩點的語氣:“莘莘,聽姐姐說,女人這輩子,嫁人就像投胎,嫁錯了後悔都來不及。長得好的、花錢大方的、家世好的或是職業好的……這樣的男人也不在少數,可是真的就能陪你走一輩子嗎?你拿這些標準去挑,就算挑來了,能不能長久?所以說到底,你也別強調這人多摳門,你要是真覺得不是一路人,那就算了,姐也不逼你,明天就幫你回絕他。可如果還算是一路上的,就別被硬件卡住。女人啊,青春太短暫,拖一天都在貶值,你別走姐的老路……”

她的語調裏有淡淡的淒涼,江嶽陽在一邊聽著,忍不住皺眉頭。

他其實很想說“你何必妄自菲薄”,可是,他不知道自己該拿什麼樣的立場說這句話,又要怎樣說,才能寬慰眼前這個其實仍然年輕的女人。

轉眼周一,上午,江嶽陽在校園裏看見了顧小影,他想招呼一聲,跟她說說段斐的事,可不知道怎麼開口,剛舉起的手就這麼又放下了。倒是他轉身準備往回走的時候,顧小影眼尖,一眼就捕捉到江嶽陽的背影。

“江老師!”顧小影在他背後喊。

江嶽陽回頭,看見顧小影抱著一摞書跑過來,眉開眼笑地問他:“事情辦得怎樣了?”

“你說杜屹北?”江嶽陽很快就知道她說的是什麼,“別急啊,咱們好歹是娘家人,太心急了顯得不矜持。”

顧小影瞪大眼,很敬佩:“江老師,雖然你自己都沒找到結婚對象,但是不得不說你還真是個合格的媒人啊……”

“還行吧,”江嶽陽低調地謙虛一下,瞄一眼顧小影,“看你這模樣挺容光煥發啊,怎麼樣,周末我師兄回來了吧,還和諧?”

“啊……這個問題啊,”顧小影瞄江嶽陽一眼,想故作慈愛狀拍拍他肩膀,沒夠著,隻好拍了拍他的胳膊,“小同誌,你就算了解了皮毛,也體會不到精髓的。”

“你……”江嶽陽張了張嘴,瞪了瞪眼,還是不知道該說點什麼才能表達此時此刻他悲憤的心情,活脫脫就失語了。

顧小影告別了悲憤失語的江嶽陽,樂嗬嗬地回教室上後兩節課,路上還想:江嶽陽也真好騙啊真好騙……真脆弱啊真脆弱……

其實所謂皮毛和精髓的區別……唉,新婚燕爾時是有的啦!等變成老夫老妻,還是抱著“生孩子”這種功利想法的兩個老夫老妻的時候,哪裏還分什麼皮毛和精髓呢?所謂皮毛或者精髓,究其本質不過是個“功課”——要認真做功課,半個月後才能帶著希望和憧憬用一個小小的驗孕棒去“查成績”。如果是兩條紅線,那麼恭喜你,考試合格,等著九個月後發畢業證書吧;如果是一條紅線,嗬嗬,革命尚未成功,同誌仍需努力呀!

而既然提升到了“做功課”的境界……十九年的求學生涯裏,她顧小影倒是挺喜歡讀書、學習、思考的,但是她最討厭做功課了!不管什麼形式的功課,無論是聽寫、口算、背課文、寫論文……統統不喜歡!

唉,歸根結底,自己真不是個好學生啊……顧小影歎息一下。不過她也是很久後才明白,其實作業或者功課,本身並不讓人厭煩,人們厭煩的隻是作業和功課背後的“強製”性質。“生孩子”這件事情也一樣,本來挺美好的一件事,一旦變成了任務,變成了迫不及待需要完成的“功課”,想不煩都難。

比如剛過去的那個周末……當然這事情得從頭說起。

首先,是顧小影抱著試試看的心情買了十張“排卵試紙”。而事實證明,這個東西真的是很神奇啊——當兩條紅線出現的刹那,顧小影忍不住仰頭大笑!

兩條紅線啊!這就意味著未來24-72小時內將要排卵啊!這是多麼振奮人心的消息啊!

那是周四,顧小影一邊滿意地端詳那兩條線,一邊對管桐下通牒:“你,必須周五晚上回來,你如果不回來,以後就不必再回來了!”

管桐嚇一跳,以為這孩子又吃錯藥了,打聽一大圈才發現她那點昭然若揭的小念頭,哭笑不得,但還是妥協:“好,我下班就往回走。”

顧小影很滿意。

轉眼,就到了周五。

周五晚上,管桐依照慣例,還是習慣性地在吃完晚飯後拿出了一份《南方周末》。

顧小影很無奈。但為了保持良好的情緒,她還是和顏悅色地把報紙從管桐手裏抽走,然後拽他一起看電視。管桐向來不喜歡看浪費時間的綜藝節目,但是老婆像八爪章魚一樣纏在身上,這種久違的家庭感覺讓他覺得很溫暖,溫暖得令他不忍心拒絕。於是便以前所未有的耐心陪顧小影看電視,聽電視裏的綜藝主持人把電視內外的人都逗得哈哈大笑……似乎是第一次,他發現,這種“無聊”的節目還真的具有舒緩神經、渲染溫情的作用。

於是順理成章——等到看完電視洗完澡關上燈,當某人又把自己弄得香噴噴的時候,管桐忍不住湊過去,從對方最怕癢的耳垂開始一點點地咬。某人不停地發出“唧唧咕咕”的笑聲,手腳都不老實,讓人很懷疑是不是有被踢殘廢了的可能。管桐好不容易才把麵前礙事的衣服都剝掉,月光下女人白皙的皮膚像削了皮的白蘿卜(很久很久以後,當顧小影聽到這個比喻時,怒:好歹也得是剝了殼的煮雞蛋吧?怎麼能是白蘿卜呢?管桐你是學美學的嗎?)……

但是不得不承認,“小別勝新婚”這句話到底還是很科學的——顧小影在依稀的光影裏伸手摸摸管桐的臉,看著管桐的眼睛,吻上他的臉頰。管桐側頭,在顧小影的脖頸上親一下,聽到細微的嚶嚀聲,這聲音好像一小枚濺落的火星,頃刻間點燃冬天裏的暖意融融。內陸城市的冬天很幹燥,然而顧小影還是能感受到環抱著管桐的手臂上泛出淺淺的濕,有呼吸從胸前一路延伸開去,空氣裏的涼意遠不能抵擋體溫升高時燦爛灼熱的光芒。最動情的時刻,顧小影使勁咬一下麵前的肩膀,管桐幾乎連停頓都沒有,仍然帶她在有光的地方飛翔。

這不是個好習慣——咬完後顧小影就內疚了——她總是咬他,每次都咬他,他抗議過,可是她真的改不了。她需要這種活生生的存在感,有肌膚的彈性,汗水的氣息,黑夜裏,光芒膨脹成快速竄過的電流,她都能感受到腳趾彎曲的力量,讓她恨不得把胳膊收得緊一點、再緊一點,告訴自己,這是切實可擁的人,這是切實可擁的幸福……

然而……似乎……這一次,在顧小影的幸福裏,出了點岔子。

嗯,真是難以啟齒的岔子啊……事後,顧小影這樣想。

事情是這樣的:剛才說過了,最動情的時刻,顧小影咬過管桐的肩膀,可是管桐幾乎連停頓都沒有,仍然帶著自己的小媳婦在光芒四射中飛翔……唉,當然飛翔是件美好的事,可是如果一直飛啊一直飛啊就是不落地,那多累啊……

偏偏,顧小影覺得已經飛得很心滿意足了,可是有人還在飛啊飛啊飛啊……就這樣,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了,按照顧小影對管桐做這件事情的全部程序的了解,現在都該落地很久了,可是為什麼他還在飛啊飛啊飛啊……

漫長的飛行過程中,顧小影終於發現剛才所有的光芒啊、電流啊都瞬間彙集成一個大坑——蒼天啊,隻飛不停坑死人啊!

於是……很久很久以後,當管桐終於飛完了的時候,顧小影覺得連抬胳膊的力氣都沒有了……

她悲憤了。

她不明白:是因為自己很久沒有參加此項運動,所以缺乏鍛煉?還是管桐實在是老當益壯、老有所為?三十好幾的人了,他不累嗎?

按理說此時此刻她作為人家的老婆,應該由衷讚頌一下自家男人的“人老心不老、心老力不老”的,可是請原諒顧老師吧——在有氣無力、大腦缺氧的情況下,她脫口而出的隻能是她心底的那句話:“管桐,你就不能快點結束嗎?”

噗——滿屋風情,在管桐驚愕地抬起頭來的刹那,消失殆盡……

可是,最讓人無奈的是,管處長你完全可以斥責你老婆的汙蔑與誹謗的啊,你為什麼要說實話呢——寂靜的空氣裏,大約過了幾秒鍾,管桐偏偏很沮喪地說了句:“唉,我也想啊,可是很難啊!”

這回真的連點風情的影子都沒了……

可是顧小影不是地球人,大家不能拿常理推斷她,因為她居然努力撐開眼皮,很坦然、很從容、很家常地問:“為什麼?”

管桐鬱悶地搖頭:“不知道。”

“好在最後成功了……”顧小影想了想,閉上眼舒口氣,“成功就行!”

她是這樣想的:不管過程咋樣,有結果就好!要的就是這點“84消毒液”嘛!這是寶貴的“84消毒液”啊!雖然自己現在很想去洗手間,可是得忍著啊!

她這樣想著想著,大腦中就漸漸展開一副生動的3D動畫場景:一大群卡通小士兵,戴著小鋼盔,在隧道裏喊著口號、呼嘯著往前衝。前麵一批累死了,後麵一批踩著倒下的弟兄們繼續衝上去!又一批累死了,新的一批衝上去……終於,一個勇敢、堅強、有力量的小士兵成功地一跳——砰地一聲衝入一個白色大球的內部,於是,他新生了!

這樣遐想的功夫,管桐已經出出進進地把自己拾掇幹淨了,然後躺回來,很失落地把臉埋在他老婆的頸窩裏:“你還好吧?”

“我是很好啦,”顧小影故作慈愛地摸摸管桐的頭,“不要有壓力,老公,我看網上說,如果太勞累,比較不容易達到很HIGH的層次啦。”

“唉,”管桐歎口氣,皺眉頭,“難道我真的老了?”

顧小影努力撐著眼皮安慰他:“誰說的?你不是成功了嗎?而且你這個時間長啊——這是活生生的‘寶刀不老’啊!”

管桐瞥顧小影一眼,看她困得眼都快睜不開了,心裏泛起一陣柔軟的心疼,伸出胳膊攬過她:“睡吧,這幾天我不工作了,好好休息一下。”

“噢耶,”顧小影使勁打個哈欠,滿意地縮到管桐懷裏,嘟囔,“早就該這樣了。”

說完這句話,她一秒鍾都沒耽擱,迅速奔往了通向甜蜜夢鄉的道路上——管桐在回頭的時候才發現,她居然已經睡著了!

他看看顧小影睡著的臉,再歎口氣,伸手給她掖好被子,這才轉身睡去。

睡著前,管桐心裏有些難以言說的滋味,稍縱即逝,也不好形容。

(4)

可是……如果……然而……假設顧老師如此辛苦,卻仍然在半個多月後再次迎接了“小隊長”的到來,那會怎樣呢?

大清早,顧小影死死盯著驗孕棒上的一條紅杠,第一個反應是難以置信!第二個反應是痛不欲生!

真是不能相信這個慘淡的事實啊——顧老師毅然拿出另外一根驗孕棒,可是蒼天可鑒,她的眼睛很好,沒有幻視,真的、真的仍然是一條杠杠啊!

顧小影崩潰了:所謂懷孕,不就是一顆精子和一顆卵子,它們於千千萬萬顆精子的包圍中相遇了,沒有早一秒,也沒有晚一秒,就那麼遇見了……於是,它們擁抱、滲透、合二為一……這有什麼難?

可是為什麼,當真正脫了小雨衣之後,才發現這件事情並不是想象中那麼容易呢?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啊?

欲哭無淚……

於是,經過一夜的思考,第二天,顧小影給管桐布置了一個看似簡單的任務:“五一”前後的七天時間裏,必須每隔一天為生孩子這件事奮戰一次!

布置任務的時候,顧小影又忍不住想起上次飛啊飛卻死活不落地的悲慘遭遇,其實也有些發怵,但想想時間畢竟已經過去了一個月,自己也命令管桐必須保持充足的休息,從而重出江湖……按理說,這次應該不會讓人失望吧?

可管桐快愁死了——七天,機關裏缺一個科員或者幾個辦事員都沒問題,可是缺一個副縣長,這得耽誤多少事兒?

因為顧小影是發短信下達的這個命令,所以管桐看著自己的手機沒法不氣悶:不就是生孩子嗎?至於這麼興師動眾嗎?挺順其自然的一件事,每月都有一次機會,又不是高考,一年才一次,她急什麼?

你沒看見他家的台曆啊——隻要看看台曆就知道某天排卵試紙顯示是一深一淺還是隻深沒淺。按照台曆的指示,他再想老婆,也得掐著時間回家;再想隨心所欲,也得在床上按照最標準、最保險的姿勢完成程序;就連他想給老婆個高xdx潮也被他老婆一句“抓緊點,弄出來就行”給堵得啞口無言。

所以,這段時間以來,他基本過著這樣的生活——回家要定時,一月一次的見麵隻能選擇在他老婆的排卵期;做愛要頻繁,恨不得把所有精液都釋放在這充滿希望的幾天裏;射xx精要保量,隻要能達到這個終極目的,是否有快感早已經不重要;纏綿可取消,程序完成後他老婆立刻一副大功告成的表情打著哈欠閉上眼,沒等他說話她已經睡著了……

管桐歎口氣:這到底做的是“愛”還是任務?

扣著個完成任務的大帽子,管桐第一次覺得,自己在他老婆眼中基本就隻是一個活動精子庫而已……

然而管桐沒想到的是,他老婆比他想象中的,還要有行動力!

五月中旬,剛好係裏有個老師要籌備婚禮,顧小影欣然與其換課,於是“五一”前夕的四天時間裏,顧小影就不需要到校上課了。四天啊!加上“五一”三天假,再參照自家台曆上的記錄表……顧小影掐指一算,頓時喜上眉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