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他第一次看到軍火生意的交易過程。
一群黑壯高大的外國男人,敞開的迷彩服上多少帶著幾道猙獰的傷痕,像是一個印記般烙刻在上頭。男人們在黑漆漆的港口將船上的木箱一箱箱地往下搬,而負責這次交易的總指揮和對方的負責人抽著煙,臉上堆著虛假的笑容正談笑風生,很是稀鬆平常的閑散態度。
而他,還有裴東衡和白簡城,連帶一個玩世不恭的葉修,就躲在暗箱的後麵,偷偷地觀望。
這場偷窺行動,是葉修提出來的,他的經驗要比他們豐富的多,從小就接觸軍火生意,是個三四歲就拿了一把真槍當做玩具的變態小孩。
井少籬雖然也對槍械接觸已經很嫻熟了,但是軍火生意這一類的一向是他們家老頭子避免跟自己提及的,就算這次歐洲之旅也好,老頭子著急派人來捉他回去也是怕他跟什麼不良的人混在一起,會接觸到不好的一麵吧。但是井少籬就是覺得自己的閱曆實在太少,無論在頂級警校怎麼學習,跟葉修他們幾個很小就出來在這些龍蛇混雜的地方混起的人卻沒法相提並論。至少在某一個方麵,他們的血液裏比他多了幾分好戰和冷感。
就像當初第一次遇上他們幾個時,如果不是他使計纏上他們,恐怕也是不會救自己的。當然,如今的他,已經不是半年前遇到他們時能夠比的。這種實踐般的嚐試,比起之前的生活,一個是槍林彈雨,一個就是溫室氣候,還真是不能比。而他也注定了是要和這種生活打交道的,不可能在那老頭子的庇護下生存一輩子,當個乖巧溫順的軍少爺。
“想什麼那麼出神?”身邊的人忽然出聲。
井少籬的思緒被這在耳邊突來的聲音給喚醒了,他偏了偏頭,看見夜裏那雙細長又黑的瞳孔正好奇地打量著自己,眼中帶著文雅而又顯得柔和的光芒。
“其實也沒什麼特別的,不是嗎?”
他看著男人的腦袋轉了過去,縫隙裏的光芒灑了進來射在他的臉上,將他平和的表情襯托越顯溫柔,但是那對宛若墨一般深黑的眼眸卻跳躍著一簇讓人心裏發怵的光芒,這種光芒是井少籬所熟悉的,躍躍欲試的亢奮。隻不過他的這種想要嚐試的心情並沒有很明顯地表現出來,但是井少籬卻能敏感地捕捉到隱藏在這副溫柔皮相下的野心。
“你想要做嗎?”井少籬問他。
“唔……”這時候的白簡城長得要斯文很多,甚至顯得有些白嫩,那些槍林彈雨的日子並沒有讓他變得像是底層掙紮的人那樣狼狽,而越發令他顯得有一種沉穩淡靜的氣質,而他現在正在思考井少籬的問話,想要做嗎?做軍火生意……細長的黑瞳眯了起來,帶著些許笑意,“大概。”
大概?這可真是個籠統又朦朧的回答,那麼到底是想還是不想?是在忌憚還是目前仍在估量?井少籬知道他看似一副不牢靠的樣子,但是心思卻十分深沉,比起那頑劣又不羈的葉修和暴戾而冷硬的裴東衡總要多幾個心眼。
“那麼你就是打算做了?”不然為什麼每次有一些軍火商大交易的時候都會去看呢?是在提前打探消息還是做一些準備工作?畢竟知己知彼才能百戰不殆,要想做好軍火生意,親自了解一下對手或者商家,沒什麼壞處。不過對於他們幾個年紀尚小的年輕人來說,做這個是不怎麼可靠,也極其危險。至少在他看來,這種東西生財雖然快,但也要能夠保證有命去花。
“你們兩個……講悄悄話呀?”葉修從另外一邊爬了過來,一點聲音都沒有發出來,所以突然在兩個人間講話就把井少籬和白簡城都嚇了一跳。
“你看那個黑人,是不是上次見過?”白簡城道。
葉修點頭,“就是上次那個,最近活動很頻繁啊,他目前正在大量脫銷,放出了很多的消息源去吸引客源,隻不過這種地毯式的甩賣……可真是不怎麼雅致。”葉修對那個高壯的美國黑人感覺不是很好,因為他總能輕易地就從黑人的雙眉間看出那掩飾不住的興奮。軍火生意容易生財,但他最近動作這麼大,卻也要引起某些人的反感。特別是這種金融危機還沒過去,所有產業都還處於半吊子狀態,他卻忽然提供大量軍火來發這一筆橫財,難免不會招人恨。
這個黑人的確是有點勢力,這些貨源的提供商是瓊斯家族比較交好的一位大老板,不過這位大老板葉修也隻從祖父那裏聽說過幾句,並不怎麼知道太多的底細,畢竟做那種生意的人,機密絕對不少,若是一旦被人掌握了什麼把柄,可不是一件好事。他現在年齡小,雖然也接觸了很久這些肮髒的交易,但是真正要去做的時候還沒有到。他還不打算中年的時候就隻惦記著洗黑錢了,目前他已經在營業一家有名的影視公司,他算是掛名老板,幕前的人並不是他,而是裴東衡。
“還雅致?這種東西本來就粗獷,怎麼賣的雅致,你倒是賣給我看看?”不知道什麼時候裴東衡也從另一頭悄無聲息地過來了,剛好是聽到葉修說的那句話就很不屑地評論了一句,“這個黑人的貨源提供商倒是很強大,低價收購再低價甩賣,這其中的利潤並沒有多少。這家夥是想要做什麼?純碎是要提供打仗的機會?”
“或許,你猜對了呢。”白簡城這時候看了一眼裴東衡,唇角露出一絲笑,“據可靠消息,越南那邊,似乎即將爆發一場戰役,好像是那位黑手黨的老大被人暗殺了,目前三方比較有勢力地正在爭這個老大的位置,說不定這批貨就是送到越南去的。”
“這個你也在關注?”葉修道。
“什麼事情,都要看一點,說不定聯係在一起,就能看出點端倪了。”白簡城很自然地說道,然後忽然聲音一沉,“那家夥好像在看這邊。”
這個提醒一下子四個人的心都緊繃了起來,氣氛也在一瞬間就變得萬分緊張。
那邊港口的黑人首領似乎是察覺到什麼似的,眸光往井少籬他們躲藏的地方看來,眉頭緊緊皺起,忽然和對麵的商人低頭說了一句話,而就在這低頭的瞬間,黑人從腰腹間快速地掏出了一把手槍,按在了買主的腰間。那買主大概是因為沒有防備,再加上對方的態度這樣自然,就這麼被連射了幾槍後靠在了黑人的肩上。黑人還是假裝一副正在和他講話的樣子,兩個人表麵上看起來還是這麼和樂融融,沒什麼異樣。
唯有井少籬這一邊都看得清清楚楚,這個黑人賣主居然槍殺了買主!
“這是怎麼回事?”井少籬低聲道。
“難道是談話不和,這個黑老粗就發火把人給殺了?”葉修半開玩笑似的說道。
“我們應該離開了。”這個時候白簡城忽然說道,眼裏射出一道冷冷的光,“他似乎發現我們了。”
“怎麼會發現了?”井少籬略感訝異,剛才一直都還是好好地,那個男人是怎麼發現了?
葉修和裴東衡的表情也瞬間沉了下來,因為在這種場合下沒有人會開這種更無聊的玩笑,而且在他們四個人當中,輪細心敏感的程度肯定是白簡城沒說話,而他都這麼說了,就表明那個剛剛槍殺了買主的黑人很可能下一秒就會在買主被發現死亡後立刻和對方幹架,並且還會將他們這些目擊證人解決掉。所以他們幾個在眼神裏迅速交流過後二話不說就按照原路返回。
“你沒發現嗎?那個黑人先是看了我們一眼就把那個男人給殺了,也就是說明是我們使他的計劃提前進行了。”白簡城和井少籬解釋道,“所以說這個黑人本來就是要殺了對方的,但是他應該是想要等到事情全部都解決後再一擊秒殺的,可能是怕我們是監控的條子,有或者是別的什麼人,為了不節外生枝才立刻行動。所以我們現在還能趁著這緩衝的一段時間快速離開,不然等到他察覺,這些帶槍的人都不是簡單的人,就算我們再厲害,想要毫發無傷地拚殺出去也很成問題。”
“這個黑老粗真是不懂規矩,他今天殺了買主,以後誰還敢到他地方來買貨?我最恨就是臨時變卦的男人,這家夥真他媽的晦氣!”葉修罵罵咧咧,臉上的表情很不好看。
其實在軍火交易時並不是沒有這種情況的,但這是極少數的。而這種交易時發生槍戰的事情,是要被人不恥的。一般老大們是不會做這種事情,畢竟都坐到了這個份上,有必要再結下什麼仇怨麼?越是活到老越是怕死的,而這個黑人這樣淡定又自然地殺了買主,也就說明他的後台很硬,又或者說是個做慣了這種卑鄙勾當的男人。
“我們先躲到後倉。”白簡城道,直接開車的離開的話也實在是太明顯了,所以趁著這船艙裏沒有人,先躲一下。隻不過四個大男人卻是擁擠萬分,連氣都要喘不上來,隻好忍一忍了。
這個時候外頭猛地傳來了一聲槍響,井少籬知道今夜這場混戰是要開始了。
“速度真快,這就幹起來了。”葉修的聲音帶著興奮的調子,他的骨子裏天生帶著一種不要命的衝勁,讓他躲藏在這個狹窄的後倉裏麵應該是煎熬的一件事情吧。
“你想要出去一起幹?”裴東衡閑涼地拋來一句,他幽幽的眸光帶著些微寒冷的氣息,“這個家夥……極可能是受人指使的。交易的時候趁人不備忽然襲擊,這是最好的方法了吧。”
交易的時候趁人不備襲擊……井少籬聽著裴東衡略微帶著幾分寒意的語調,心裏一動,他知道裴東衡可能是想起了他們父親的事情了,也是軍火交易的時候,不過是被出賣給警察,最後白簡城和裴東衡的父親都喪生在那一場交易中了。這種交易裏麵的叛變行為,一定是他們最痛恨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