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傾盆而下,天地混沌一片,不但雨滴打得人睜不開眼,就是勉強睜開,也昏暗得叫你看不清兩丈以外的景物。
在這種鬼天氣裏,趕路的人,如果還不肯找個地方躲它一躲的話,這個人下是傻子,就二正是神經病這一來,騎田嶺側歪在路邊的那一座荒蕪多年,破舊下堪的小山神廟,平常的時候,雖然行人不層一顧,不肯在那裏麵歇息,現在,卻變成了躲雨最好的地方,下一會兒,就擠滿了各色各樣的人。
偏巧今天的行人,似乎特別多,山神廟裏,凡是能坐和不漏的地方,全都讓人給占滿了,躲雨的人,還陸續不斷地從外麵鑽了進來,因此,他們就隻好選那雨漏得小一點的地方,站在那兒等雨停了。
就在這時,大家眼睛忽然一亮,看到一位十二三歲的小男孩,從廟門外連跑帶跳地蹦了進來。
這男孩的樣子非常打眼,麵孔圓圓地,像一顆玉雕的蘋果,該紅的地方紅,該白的地方白,眼睛黑白分明,神光十足,露出來皆手腳皮肉,就像是瑤池玉燕般的嬌嫩,豐潤圓滑,白裏泛紅,那一份俊美,就是玉皇大帚座前的金童下凡,也下見得比得過他,端的是人見人愛,使得人打心坎兒裏麵就歡喜上了,怪不得他們會感到眼前仿佛突然亮了一些一樣。
可是,小孩雖長得這麼可愛,那一身衣服,卻實在不敢恭維,破破爛爛的,少說也有七八十來個補釘,分明是一個出身貧寒的苦孩子,但是窮人家的孩子,又怎麼能長得這麼俊美白嫩呢?這可就叫人透著不解了。
還有一點突出的地方,就是這個小孩手裏,還抱著一隻長得又肥又大的大公雞,混身羽毛,油光滑亮,全部都是金黃顏色,隻是尾巴長得出奇,與普通的公雞,不大一樣,而且,它蹲在小孩的懷裏,安祥沉靜,也與一般奸動成性的公雞不同,如果說不是雞吧,大家卻又說不出它究竟是個甚麼來。
由於這些因素,山神廟裏,雖然已經沒有甚亮躲雨的好地方,那些先來的人,卻下由自主地閃向一邊,將自己占的地方,讓出一角來給他休息。
小孩非常懂禮,一見大家給他讓坐,連忙點道:“謝謝各位大叔!”
然後抱著公雞,坐了下來,轉頭向廟裏外望去,像還在等甚麼人似的。
大家這時再仔細對他打量幾眼,不禁又感到奇怪起來,因為小孩穿得雖破,頸子上麵卻掛了一付金光閃閃的項鏈,手工之精巧,就是京師名匠,也不見得能夠做出來,尤其是項練下端懸的那塊長命富貴牌,還鑲得有九顆寶石,大家雖然不識貨,就憑那條金鏈的重量,折換白銀,也就夠人吃過十年八年的了,身上既然有如此貴重的物品,為甚麼還穿得那麼破爛呢?而且,誨藏誨盜,把這麼貴重的東西,掛在脖子上到處亂跑,他的膽子也未免太大了一點。
不過,大家似乎還疏忽了一點,如今時值冬令,地當高山,又逢暴雨,氣溫自然非常寒冷,但自從小孩進入廟裏以後,廟裏的氣候好似突然變了,不但不再冷得令人發抖,而且暖洋洋的,大有小陽回春的味道。同時,小孩入廟比較晚,在暴雨的下麵,至少已經淋了一兩刻鍾,可是他的身上,卻一點水漬也沒有。如果下是大家的注意力,為他那些顯著的奇處,給吸引住了,否則,大家一定還要感到奇怪的。
當然,時間稍久,大家也二正會察覺出來,但在這時,另一件事情,又突然把大家的注意力,給吸引到一邊去了。
因為在小孩方始坐下的當兒,緊跟著大家隻感到眼睛一亮,一陣香風過處,眼前突然又多了一個人出來。
由於這人出現得太過突然,大家心神也不自覺地跟著一楞,眼光很自然地都朝著這人的身上,定眼望了過去!
乖乖,這一看可把大家全都看傻了!每個人打心坎裏不約而同地喊道:“嘖嘖,好美呀?”
難怪大家會傻了,原來這個突然出現的人物,是一位豔絕人賓,賽似天仙的年輕少婦,歲數大約有二十五六,柳眉鳳目,眸子像寒星似的,發出一閃一閃的亮光,鵝蛋似的臉龐,吹彈得破潤滑的皮膚,白得似玉,嫩得仿佛隻要輕輕一揑,就可以擠出水來,身材更是增一分太肥,減一分太瘦,確實算得上是上蒼的傑作。
假如硬要挑毛病的話,就隻有兩眼的神光,太過淩厲,再加上背上背著一把寶劍,無形中形成一股凜然的煞氣,使得一般凡夫俗子,雖然想多看她幾眼,卻又不敢真的多看。因此,大家發呆的眼睛,猛一與她的目光相碰,全都下自主地心神一凜,登時震懾得趕緊將頭低了下來。
由於廟小人多,能躲雨的空地,早已讓人給占滿了,那位少婦進入廟中以後,猶自站在雨中,雙眉微顰向著四周察看,希望有人能給她騰出一點地方來。
可是大家在那一呆一震的情形下,誰也沒有想到這件事,倒是那位小男孩並沒有像大家一樣給楞住了,見狀連忙起身,很有禮貌地招呼道:“穿白衣的阿姨,請這兒坐,好嗎?”
大家聽到小孩這一句話,神態方始恢得正常,不禁暗自愧疚,想起與人方便,自己方便的道理來,也紛紛不約而同地讓坐說道:“那位嫂子,這邊坐好了!”
少婦善意微笑地向大家點了點頭,人卻向那小孩的麵前走去,當她看清小孩的長相時,眼中忽放異彩,竟然不由自主地又停了下來,征征望著小孩,從頭到腳,看了又看地自言自語說:“好資質,好稟賦,想不到在這個窮山惡水的蠻荒地帶,竟然會有這麼一位奇材。隻可惜年齡稍大,終究嫌遲了一點,否則,遇上高人細加調教,怕不要成為未來武林的第一人。”
言下之意,感到非常惋惜。
小孩聽不懂她的話是甚麼意義,卻被她上下看得怪不好意思的,小臉不禁紅了起來,羞澀地說道:“這位阿姨,你怎麼啦!”
少婦這才發現自己有點失態,臉色也下禁紅了一紅,很和藹地說道:“小弟弟,你叫甚麼名字呀?謝謝你羅!”
說完,人已走到小孩的身邊,拉著他一起坐了下來。
小孩被她親切的態度,驅退了心中的羞澀,天真地答道:“我姓羅,叫做羅天賜,阿姨,你呢?”
少婦好像感到非常驚喜地說道:“啊!你姓羅,我也姓羅,真巧,我叫羅蓮馨,知道嗎?”
小孩將頭點說道:“知道,知道,是不是就是蓮馨花的那個蓮馨,這名字美極了,這一來,我得叫你姑姑羅!對嗎?”
少婦想不到小孩的學識那麼豐富,連一般人極少認識的蓮馨花都知道,更感到驚訝望著他說道:“喲,小弟弟,倒看不出你還懂得蠻多,你在家念過書沒有!”
小孩稚氣地點頭說道:“當然念過羅,哼!老師那幾房子書,差不多都給我念光了。”
少婦幾乎有點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愕然地自言自語說:“幾房子書,都讓你念光了?”
小孩見少婦好像有點不相信他的話,不禁有了急急地說:“姑姑,你不信是嗎?你就考我一考好了!”
少婦正待展語的時候,忽然聽到廟外傳來無數叱暍之聲說道:“好畜牲,想不到你竟然跑得這麼快,老子們就不信這個邪,會抓不到你!”
聲音開始,還在數裏之外,倏忽之間,就已到了廟前。
大家聞聲不禁同感一震,心想這些人是誰,居然會有這麼快的腳程,因此,所有的眼光,全都不約而同地向著廟門外麵望去,就是那位少婦,也是一樣。
隻有那位小孩,聞聲之際,眉毛好似揚了一狀,眼中神光,突然大亮,不過一瞬之間,又平複了下去,因為大家眼睛都已向廟外望去,所以誰也沒有發現他這一點有異常人之處。
說時遲,那時快,就在大家把頭轉向廟門的那一刹那間,一道黑影,刷地竄了進來,一幌之間,就沒了,誰也沒有看清那是一樣甚麼東西。
緊接著呼!呼!呼!………一陣衣袂飄風的響聲下,四個勁裝人物,從廟門外急湧而進,身形快捷得大家根本無法一下就看清他們的長相!
這四位仁兄,可真沒想到廟裏會擠滿了人,幾乎一下就撞到大家的身上去了。
下過,他們很顯然地具有很高的武功,反應之快,異於常人,竟然在眼看就要撞倒別人的當兒,身形猛然煞住下來,就這樸,與那擠在最前麵幾個躲雨的人,業已相距隻有一兩下的光景了。
這些躲雨的人,大部份都是普通老百姓,看到這種情形,那裏還能保持鎮定,一個個全都嚇得尖叫起來。但身體都在對方業已站定以後,方始跟艙後退,直待發現有驚無險的時候,才心悸猶存的停了下來,向著他們征征地望了過去,準備把這幾個冒失家夥,痛罵一頓。
可是,當他們定睛一看之下,又下禁機伶伶地打了一個冶戰,從背脊裏冒出一股涼氣來。
乖乖,我的媽呀了這四個家夥,能算是人嗎?就是閻王廟裏夜叉魔鬼,也下會長得這樣怕人呀?不要看那個最嚇下人的老家夥了,就是那個年紀最輕,長得稍為整齊的後生,也此城隍廟裏的白無常,好不到那裏去,下但生就一付吊客眉,喪門眼,臉色蒼白得與死人一樣,那一股陰森森的神態,就可以嚇得人下敢睡覺。
其餘那三個嗎?一個樣子長得和王靈官差不多,不但個子高,塊頭大,額頂又尖又禿,兩側剩下幾撮頭發,更像豬鬃一般,高高地向外側聳立,遠遠看去,就仿佛他的頭上,長了兩隻鐵角一般,臉上下但眉如掃帚,眼似銅鈴,那兩顆眼珠子,更突出眶外,再加二一個蒜頭鼻子,一張血盆大嘴,那一份凶狠勁,王靈宮和他此起來,簡直就是小巫,提都甭提。
另一個個子不高,偏長得像水桶一樣,腦袋瓜子,更大得出奇,眼睛與那位高個兒正好相反,眼珠深深內陷,猛一看去,就好像他隻長得有兩個眼眶似的,那兩個黑黑的窟籠,實在怕人得很,同時鼻孔朝天,嘴唇外翻,真是要多醜怪,就有多醜怪。
最嚇下的還是那個老家夥,活脫脫的就是一付夜又形狀,不但嘴角突出兩顆長長的門牙,頭頂更是腮門下陷,中間低,兩邊高,再加上滿臉花白短髭,和兩隻微帶綠色的眼睛,別說是半夜裏撞到,令嚇掉人的三魂七魄,就是天色稍暗一點,那膽子小的看到了,也得嚇昏過去。
這一來,那幾個幾乎被他們撞倒的人,不但倒抽了一口涼氣,趕緊把快罵出的話,硬咽了回去,身體更不由自主地再度向後倒退直到退得被人擠住,實在無法再退的時,方始停了下來。
這四個家夥,雖然並曾有真的把人撞倒,至少也把人嚇壞了,論理,多多少少也得向那幾個受驚的人,表示一點歉意才對。
然而,這幾個家夥,根本不理睬這一碼子事,人一站定以後,四雙凶光閃閃的眼睛,立即骨突突地一陣亂轉,向著四處掃視過去,那一付目中無人,強橫霸道的樣子,叫人看到,簡直就得氣殺。
倏地,那位吊客眉的後生,兩眼猛然盯住那個小孩的麵前,彷佛發現了甚麼奇珍異寶似的,臉上充滿著驚喜的神色,興奮地喊道:“哈,在這兒呢,好畜牲,這下說甚麼也得把你逮住!哥兒們,注意守住出路,讓我來抓好了!”
話聲一落,其餘三個家夥,霍地一齊轉過頭來,也朝著小孩的身前,望了過去。
緊跟著,隻聽得他們同聲歡叫道:“哈,不錯,老四去抓好了,保證它再跑不了啦!”
說話聲中,這三個家夥,早已散了開來,守在三麵門窗的附近。
大家讓他們這一攪,起先不免有點莫明其妙,直待大家的眼睛,也朝小孩的麵前,望了過去以後,方始有點明白,究竟是怎麼回事。
原來小孩的前麵,不知在甚麼時侯,忽然多出一條似狗非狗的東西,一身皮毛,彷佛黑緞一般,油光滑亮,沒有半絲難色,頭部的樣子,與狗的形相,完全一致,隻是腿短似鰭尾平如舵。與真正的狗,大異其趣,這一來,大家可就叫不出它是甚麼名堂了。這時,它正溫馴地蹲在小孩的腳下,不時用頭擦著小孩的褲管顯而易見,是小孩養熟了的一頭畜牲。不知道這四個家夥,為甚麼如臨大敵一般,準備來對付奮。
就在大家的念頭,方始轉動的當兒,這四個家夥早已布置就緒,開始行動了。
隻聽得那吊客眉的後生,嘴裏大喝一聲:“好畜牲,看你還能跑到那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