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唐時期的中國的建築,形成了一個完整的以木結構為主的建築體係,其風格氣勢雄偉、粗獷簡潔、色彩樸實。薛家既然是朝廷大員的住宅,自然也不會多麼寒酸,一路走去也是青磚為牆,琉璃做簷,雄渾笨拙中又帶著一絲靈動,看的讓薛黎心悅。仔細看看室內陳設,並沒有多少雕花壁畫,算不上雕梁畫棟,處處的布置都是以簡單自然為主,金珠玉器很是少見,頂多就是一些常見的花花草草,看到倒讓薛黎覺得舒暢。
還是隋唐建築好啊,夠大氣簡單,哪像到了宋朝以後,一朝比一朝華麗纖巧,繁雜到讓人生厭的地步。也許是因為一家子都是武將的緣故,越到後麵自家人住的地方陳設就越是實用簡單,倒是刀槍劍戟的擺設多了起來。中國古代的庭院建築都是一個大院子套一個小院子,再以亭台樓閣遊廊水榭等建築連成一個院落群,這裏也不例外。薛黎一路走著看著,見得最多的就是各種大小的演武場,以及馬廄、射箭場等設施,其中有一個正有人使用著,偷看了一眼上麵放的兵器吐了吐舌,反正十有八九自己都不知道用途。那些人見得她們過來紛紛行禮,薛黎聽著簡單的談話明了應該是族中的一些年輕子弟和薛府的家兵吧。
吃過飯之後,薛訥還沒有回來,於是在薛黎的央求下樊梨花帶著她遊覽整個薛府,指點著府中這兩年的變化。樊梨花的口才很好,兩人說說笑笑不知不覺關係也拉近了不少,等遊了大半天,終於在一處院落前麵停了下來。
薛黎靜靜的站在那裏,看著微掩的門口隻覺得一陣熟悉。這顯然是她一路走來最精致的一個地方地方,整齊的青磚白牆綠瓦,瓦當上是精美吉祥的蝙蝠圖案。雲字窗開在圍牆上,於是湖中的美景也就成了院中人的一幅畫。推了門進去,池水被引了一股活水近來,彎彎曲曲的流過大半個庭院,消失在竹林擁簇的深處。流水兩旁栽滿了花木,可以想象如果是春夏必定開的熱鬧。隻不過現在是冬天,便隻有幾株臘梅在默默綻放。流水的另有一做小拱橋,走了過去便是一套放著錦墊的石桌石凳,刻著圍棋紋路的石桌上麵還布著下到一半的棋子,仿佛它的主人剛剛離去,很快就會回來。石凳旁邊便是爬滿藤狀植物的花架,已是入秋便隻剩了粗大的藤筋纏繞在上麵,蕭瑟中另有一番味道。花架旁邊的秋千隨著風兒輕輕晃動,似乎已經寂寞了很久了。
薛黎信步走了進去,近乎癡迷的看著這裏的布置,陌生而又熟悉。臘梅、牡丹,芍藥,月季,春蘭秋菊,蒼柏翠竹,都是她最喜歡的花草樹木以她最喜歡方式組合了起來。腳邊小橋下淺水中遊來遊去的錦鯉,屋簷下掛著的鸚哥,正廳裏幾乎與房頂齊高的書架,牆上掛著飛龍走鳳的草書,畫著曲江宴遊的大夫屏風,榻上溫暖的皮毛褥子,似乎閉著眼都能看到這一切。
走近屋內,摸著那翻到一半的書,畫到一半的畫,硯台上的筆墨跡已幹,匣中的寶劍還未鏽。坐在梳妝台前,拾起散落在地上來不及收起首飾,看著鏡中自己模糊的樣子,一時的連自己都癡了。
“擦擦吧。”等到一方素帕遞了過來,薛黎才發現自己不知什麼時候已淚流滿麵。接過樊梨花好心遞過來的手帕,擦幹了眼淚才笑著開口道,我現在才明白什麼是“開我東閣門,坐我西閣床,當窗理雲鬢,對鏡帖花黃。”木蘭重返家鄉用了十二年,而薛麗娘重回家園又何嚐不是用了一輩子的時間呢?
我回來了。薛黎對著鏡子裏的自己比著口型,幹澀的嗓音聽起來既像是哭又像是笑。是對自己說,也是對那麼早就不在了的薛麗娘。為了這一趟回家,薛麗娘用著執念將自己從千年之後招來;為了這趟回家,自己穿越了生死的輪回。此刻她已經分不清誰是誰了,也許薛麗娘本來就是薛黎,薛黎本來就是薛麗娘。
薛黎這突如其來的話驚到了樊梨花,樊梨花站在那裏看著她,怔怔的發了半天呆,忽然伏下身子一把抱住她哭了出聲,“小妹,你回來了。”此刻的她沒有了在人前的那種冷靜自持,沒有了那若有若無的疏遠,這個擁抱像是發自內心的,溫暖且真實。薛黎這個時候反倒冷靜了,抱著嫂嫂拍著她的後背低低的開解道。
“你走了之後,夫君就沒有笑過。我知道他心裏一直在怨我,怨我當初沒有把你留下來,怨我做事不盡力,但是他又不忍心怪我,所以隻能在一旁暗地裏折騰自己。他常常自責的說說當初如果沒有把你逼得那麼緊,也許你就不會離家出走了。他擔心你在外麵不通人情世故,吃苦受累被人欺負,擔心你過不慣,擔心你遇到壞人,擔心這擔心那兒,看那那樣子我心裏也苦。當初你隻說出去幾天,你怎麼能一去就不複返了呢!我知道你在別人那裏受了氣,可是難道那一個男人就比你這一大家子都重要,你為了他就一輩子不踏足長安城,不跟自己的老爹娘見麵?你知不知道公公離京的時候還一直往城門口往,指望著你突然出來為他送行。你就這樣讓老人家一路失望的走了!萬一他在吐蕃有了閃失,你這一輩子要怎麼彌補這個損失!”樊梨花錘著她的背問的聲嘶力竭,可見這話真是憋在心裏好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