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竹林已經開始交頭接耳地傳播細細巧巧的鳥語了。
賀天驕挪開枕在腦後許久的兩條胳膊,向下推了推薄被,準備起身下床。
習慣性的,他將手指按向床榻邊的小按扭部位,但是,手指觸處,空空如也。他啞然失笑地想起這裏是孝感別墅,不是北京。
出來已經兩天了,不知看起來頗為和順的姑姑是否會大發雷霆。其實有錯的真的不在他。以前異性基於婚姻的目的進行交往往往需要媒人,需要相親,現在的年輕人哪裏還用得著這種老套的方法?像黃明勳那樣的花花公子不要說有人給他介紹異性朋友了,就是他自己認識的每天還忙活不完呢。想昨天連潘安那樣的內向的人都可以在異地的公共場合結識陌生女孩了,還有誰會傻到等他去相她呢?不用多想,也知那女孩必定笨得出奇。不過還好,自己出來時總算讓徐徐幫忙給姑姑說了一聲,這樣至少不會讓姑姑在閨房好友麵前太沒麵子。
出門在外的日子也不好受。習慣了有人侍侯的生活,一旦孤單一人時,連拖鞋放在哪個位置也許都不會知道。黃明勳他們三人不肯住在這裏也是對的。
賀天驕用雙臂撐起身體,向地麵上看去,果然沒有瞧見拖鞋的影子,他也全然記不起昨晚洗浴後是否穿了拖鞋走到床邊。
應該是穿了的。他的生活一向是若網在綱、有條不紊。他揉了揉因為徹夜半眠而有些發澀的眼睛,將身體移向床的右側。終於在那裏找到了拖鞋,從而證實了自己腦筋還正常運轉的事實。
穿上拖鞋他從床尾處出溜下地。地麵其實離床榻不遠,也就是一個床榻和一個托底的床板相加在一起的厚度。賀天驕喜歡低調生活,所以,連床榻都設置得很低。從嚴格的意義上講,他躺下的並不是一張真正意義的床。
這是一張黃花梨木帶束腰的三屏風羅漢床。在賀天驕的要求下,本有的四條木腿被精細地切割掉,隻餘下床板赤條條地放置在地麵上。現在,尋常人家已見不到這種曾流傳過許多美麗故事的床了。這種床看似簡單,實則極為繁複。在床的左、右兩處各有用攢接法製成的欞格,呈“【】”型,與床頭的圍子對床榻形成三麵包抄之勢。無端端的將一張普通的臥具升高至藝術品的境界。賀天驕家的這個羅漢床還有一處奇特,就是三麵的欞格暗含了吉祥的文字。從正麵的床頭處說起,欞格的筆畫正好是三“福”四“壽”,兩側各為二“壽”一“福”。加起來是為吉祥的五個“福”字和八個“壽”字,令人歎為觀止。
有著耐人品位的老故事的家具僅是令賀天驕喜歡這套宅子的地方之一。滿窗的竹林和能意會的幽靜也是他買下這套宅子的另外一個重要原因。
此刻,他抱著雙臂,感受著柔軟的睡衣帶來的暖暖溫馨,思想著昨天遇見的那個小小女生,靜靜地出神了。
她是來旅遊的嗎?應該是的。看她對周圍景致的留意程度,她該是第一次到這裏。
在團隊裏她好像很孤單,像是一粒珍珠,執拗地潛身於雜亂的群體中,試圖掩飾她天然的絕代風姿。當她心目中美好的理念遭到打擊時,她不顧一切地為之維護。哪怕是所有人都流露出嘲弄的神色,她也像風雨中的磐石一樣毫不動搖。由此可見,她的心是那樣的易受感動,脾氣是那樣的任性,思維是那樣的單純幼稚,以至於看到她的那一瞬,無法不被她所感動,無法不被她所震顫,無法不被她所迷惑。
她小小的唇是那樣的鮮豔,沒看出她抹了什麼顏色,說話的樣子會讓人產生無限遐思。她的鼻子也很有個性,鼻頭有一點點的上翹,再向上卻又挺拔得不可理喻。那雙眼睛更是無以描繪。說她精亮吧,尚要加一個“特別特別”,說她充滿靈性吧,尚要加一個“非常非常”,說她會傳達夢幻般的誘惑吧,尚要加一個“極為極為”,一時之中,想找到一個貼切而又妥當的詞彙,竟然難上加難。
這也許就是戀情發生了吧!僅緣一麵、對方都沒有察覺的戀情。這是不是印證了黃明勳的那句名言——沒有心跳異常的感覺,就不是真正的動情。
“嗨!”
賀天驕輕歎了一口氣。人海茫茫,兩廂分手,天涯永隔,宛似夢中。怪不得一路鬱鬱悶悶、心中憋氣,倉皇逃離北京卻沒想到是來趕這個不悅之景。孝感不愧為天下第一悲涼城市,當稱得上是個前抓後撓都接不住丘比特神箭的地方。
做房地產做家具做鞋做衣服的都時興專業化,孝感也許就是個專業製造牽牛星和織女星的地方。
算了!賀天驕推開窗,讓窗外綠竹的味道縈繞周身——讓她隨一窗的竹林鬱鬱蔥蔥地永遠停駐在孝感吧。她已像七仙女一樣,翩若驚鴻地飛上了九霄。任是怎樣怎樣地思想她,她都不會有所感應。
許久,賀天驕頹然地低下頭,從窗邊黃花梨欄杆架格上拿過手機,撥通黃明勳的電話。撥通的那一瞬間,他突然意識到天色還早,也許他們三個人還在沉睡,遂又掛斷電話,想去洗浴間。但是,還沒等到他將電話放到案上,電話響了。是黃明勳撥了回來。
“醒得這麼早?”
黃明勳問。他的聲音清清爽爽的,絲毫沒有剛穿越沉睡的惺忪跡象。
“昨夜失眠。”
賀天驕說。對朋友,他很坦白。
說話的同時,他的眼前浮現出葉小蠻嬌小的身影和她因略帶焦急而顯得更加俏麗的眼睛。
“這麼巧,我也沒睡。也許是太長時間沒有在家以外的地方睡了,有些不太適應。”
黃明勳違心地說。他不願將失眠的原因歸咎在那個女孩身上,他寧願相信這一切皆是因換了環境而造成的。
“在想昨天?”
賀天驕說。他的眼前又閃現了昨天公園裏紫紅女生麵對黃明勳時的狀態。昨天的公園之行真是充滿了芳香。
“你知道了?哦,天!我從來沒有見過那樣令我不能自已的女生,她簡直就是七仙女。很可惜,這裏是孝感,不是北京。不然……我一定會將她俘虜,讓她死心塌地地做我女友……之一。”
“嗬——”的一聲賀天驕輕笑了起來。
黃明勳有無數的事例使賀天驕相信,他說的話百分之百正確。若是他也有這樣的本領,賀天驕想,那個女生也許就不會消失了。不過,話又說回來,賀天驕即使有那樣的本領,他也未必會那麼做。他總認為,像他這樣的優秀男人根本不用去追女生,該是那些女生反過來追他才是。現實生活中也的確如此。連廣告界公認的第一美女徐徐不是也在主動追求他嘛?其他的女生就不要說了。說出來恐怕隻比黃明勳多不比黃明勳少。
“你別笑,我說的是真的,隻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