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進來的人並沒有搭腔,隻將一疊資料放在小蠻麵前的桌上。小蠻偏過頭一看,是一個她不認識的女人,窘得她臉刷地一下紅了。
那是一摞國外的資料,一準是徐徐讓資料室送來給她做參考的。小蠻拿過幾本,一頁一頁地飛快瀏覽。其中有幾幅圖在眼光一觸到時就給了她很大的啟發。
這時,她又聽到門響了。這一回她可不敢亂說話了,哪怕進門的是徐徐她也決定不先出聲。
可是,那人要進沒進地又停住腳步。小蠻聽到樓道裏有人喊“黃總”,他停下問了一句“什麼事”,即沒再向門裏走也沒向來時的路退去。
小蠻一聽是黃總,更是嚇得大氣不敢出。原來門口站著的人是斃掉她所有方案的那個可氣又可怕的黃總。
剛參加工作的人都有這種經曆,一聽到老總來了就慌亂無常,那陣勢決不亞於剛上學時第一次被老師叫到教導組時的語無倫次。葉小蠻也不例外,她對黃總斃掉她的設計稿雖萬般怨恨,但是,真讓她麵對麵地去示威或討回公道,她還真不一定有那個膽量。
葉小蠻背對門口而坐,她堅持將她的背部挺直,拿出鎮靜的模樣。但是,她無法阻止、事實上也是她阻止不了的是她將整個臉連同脖子紮進資料中,深深地,不敢抬起頭來,好像隻有如此才能躲過一劫,能夠讓黃總手下開恩不再斃掉她的設計稿。她好希望徐徐能夠聽到她內心的大喊——徐主任,你怎麼還不回來啊!
事態的發展偏偏和她作對,門口的黃總不知和外麵說了一句什麼,就又邁了步子向屋裏走,這使葉小蠻一下聯想到最近北京非常流行的一種來自德國的Pilates運動了。那是個專門會和你對著個幹、宗旨就是讓你不舒服的、你想上它偏要你下、你想吸氣它偏讓你向外呼氣的運動。
腳步聲一聲一聲地離她越來越近。
空調的溫度已經調節到最低,可賀天驕還是沒有感到一絲涼意。從孝感回來的那天起,他就沒出過錦瑟大廈的大門。
大廈裏有四個套房,都在頂層,為了四個股東臨時下榻而特意設置的。雖然明勳他們三人從來沒有住過,裏麵的設施卻齊備如家,每天還有專人細心整理。
天驕每逢心情不好就住這裏。自返回北京後,他就像白灼過的大蝦,一下被分成兩個部分:軀殼整體地匍匐在北京,心和靈魂都留在了孝感,留在了那女孩身上。
原以為穩穩地能找到那女孩,哪怕是見她一麵也好,隻遠遠地看她,感受她的聰靈與詼諧,享受她一顰一笑之中的美感,也是好的。
天驕相信,這想法並不荒誕,也無過分成分。縱使不能知道她姓甚名誰家住何方,見一麵也總是可以的。但是,就是這樣一個小小的要求也不能自我滿足。
不知明勳是否也是有如此感受。想來也應如是。看他的神態,他陷下去的程度應該比他深。如果用一口井來比喻,他天驕陷下去是齊著心髒的部位,而明勳則是隻留了耳朵苦苦掛在井口支撐。北京有句俗話,身子都掉進去了,耳朵還能掛多久呢,想必說的就是這種狀態。
天驕背靠在窗前,直麵向著空調,手中還握了一杯他最喜歡的隻加一勺奶的咖啡。隔著杯壁的咖啡不再灼熱,杯中冒出的熱氣早已在與空調吹出的冷氣的激戰中敗下陣來,他頹廢地舉到嘴邊,並不想灌到喉嚨中。
苦的咖啡為什麼要喝呢?即使加了奶它還是苦咖啡呀!但是,世上能喝的液體並不是很多,白水、酒、糖水、茶、咖啡……總要喝一種啊。就像是男人,長大了以後總要娶一個太太呀!
所以,就會有人替你張羅,替你費心,甚至幫你物色,代你挑選。賀天驕不自覺地又想起前幾天姑姑安排的相親見麵會了。
他不可能去的。他根本就不想見她。任她在姑姑口中是怎樣的美女或公主,他也沒半點興趣。雖說見見麵也沒什麼大不了,見了可以拒絕嘛,但是,他就是不想見。他怕他開了這個頭以後,一見而二見,二見而三見,接下來就是漫漫長征似的無數次見。
“當當——”
傳來兩下扣門聲,打斷了他的思緒。
估計是明勳來了。他剛給明勳打過電話,叫他來開會。一般他不會臨時找明勳的,隻是今天有點特殊,今天要就著業主的時間。
公司裏出了點問題,需要請另三個股東來商討方案。雖說那三個股東沒這方麵的要求,但是,天驕還是願意讓他們參與意見。畢竟公司是四個人的,有了問題他還是要向股東坦白。
“怎麼樣,心情不好吧?”明勳一進門垂頭喪氣地說:“我的心情也不好,都快煩死了。還有兩個半月大賽就要開始了,可是現在方案還沒有做出來,真氣人!”
大賽的事情明勳很重視。臨從公司出來時他已經走到徐徐的辦公室了,本來想好好地給涼思的設計師上一課,但是,一聽天驕找他說有重要的事,他就趕過來了。
一路上他還在生涼思趙總的氣。他剛剛看見坐在徐徐桌對麵的女孩,一個紮了兩個辮子的小女孩,這涼思的趙總是怎麼了,找不到合適的人參賽了,派那麼一個小姑娘出來!她的作品倒是他點頭過關的,但是,他並不知道是這麼個小姑娘啊?這是首屆大賽,決賽時要現場比試的,沒有前車經驗可借鑒,她沒見過那種大場麵怎麼可能震得住場?想想就令人頭痛。
黃明勳站到了天驕麵前還在皺著眉。
天驕笑笑,沒說話。他臉上的表情甚至笑容都明明白白地說明了他的心情。他何嚐不煩呢?從他一去孝感,到回北京,到接到業主的投訴,他的心情就沒好起來過。
為了更好地占領市場,錦瑟房地產開發公司在上一年年底就推出了“精裝修商品房”活動。凡是購買錦瑟商品房的客戶,入住的將會是一套全部用進口材料精美裝修的房子。此方案甫一推出即受到很多業主的擁戴。有很多購房者其實很討厭買了房以後還要自己選裝修方案、跑裝修材料和寸步不離地盯著裝修隊,一來他們不是內行,許多環節並不熟悉,二來很多購房者沒有時間。錦瑟由於是大宗客戶購買行為,整體的裝修費用還能下降30%,又替業主省下一筆不菲的費用。所以,錦瑟開發的房產在銷售中一直處於供不應求之勢。
可是,偏偏這時出現問題。
錦瑟自己沒有裝修公司,他們用招標的方式選了一家南方公司。在簽定合同之初,錦瑟按常規考察過他們以前的案例,並且,那家公司還擁有A級資質,北京新近開發的幾個樓盤的裝修工程都是交給他們做,原本這都可以成為一個很好的強強聯合和整合營銷的實例,但是,隨著客戶入住錦瑟,錦瑟一連接到很多業主的投訴,繼而還有業主要求退房。
沒辦法,天驕準備另選一家裝修公司,這會損失他們一大筆錢,所以,他請三個股東過來商議。
內憂外患,天驕想,他的心情沒有遇到任何可以轉好的理由。
“你還有解決不了的問題?我不相信。”
“哦,天!你不知道我遇上了一個多傻多笨的設計師。我每天斃掉她一個方案,他每天又給我重新設計一個,我斃的越多她設計的越多,她竟一口氣在7天之內交給了我10稿,她就不知道在原先的基礎上改改。你說她有多不動大腦?我快被她折磨死了!”
“讓徐徐給他點提示啊。”
“哦,天!這大賽還沒開始呢。現在就不停地給提示,到比賽的時候怎麼辦?”
“嗯——”
天驕應了一聲,表示同意。其實,他的內心絲毫不為明勳擔憂,他相信明勳像相信自己一樣,沒有什麼他解決不了的難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