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天驕進了明勳的臥室,明勳依舊沒有起床。自小蠻離開後,他就像是一條已經僵凍的章魚,四肢平攤在柔軟的床上,眼睛盯緊了並不陌生的天花板,沒有任何思緒。
明勳的臥室隻有一個不大的窗,窗外是一片星月交映的黑漆漆的天空和一汪永不停歇的蒸騰溫泉。待天驕站定在屋中央,從窗內向窗外望的時候,清澈的天不知什麼時候開始渾濁了起來,像是一潭被頑童攪渾了的湖水。
這一輪的沉默來自明勳。他大體猜到了天驕的來意。天驕剛和小蠻分手必是無疑的,他的到來足以說明了一切。他靜默著,反正也靜默了許久,再靜默一些時光又算什麼呢?他等待著天驕開口。
“明勳……小蠻剛剛表示……做我的女友。如果……小蠻做的事傷害到你,或是……讓你付出不菲的代價,你……記在我的賬上吧。由我來償還!”
“若是情債呢,你怎麼還?”明勳的臉轉向窗外,天驕無法看到,他的眼角處滑落一滴碩大無比的眼淚。明勳沒有停止說話,他說:“天驕……我和她之間的事……你最好不要插手!”
天驕尋了屋內惟一的一張高闊的帶著精美花圍圍帶的椅子坐下。他輕輕歎了口氣,但是,聲音卻仍是出奇的清澈。
“你放手吧,她不適合你。強行是可以采到玫瑰,但永遠采不來玫瑰的香氣。”
“你不必勸我了,天驕。我主意已定,我不會放手的。我從來沒有這樣用過心,更沒想到會栽這樣的跟頭,我一定會讓她付出相同的代價!”
明勳說著從床上一骨碌爬了起來,像是重新獲得了生命一般。他眼角的淚水已跌落到床單上,此刻他的心、他想像著它已經變得堅硬無比。
“給我一個機會吧,我願意代小蠻償還你的損失。明勳,別鬧了,我們已不是小孩子,她有她選擇的權利……”
“是啊,我也有我選擇的權利!”還沒等天驕說完,明勳就大聲地說,“你也有你選擇的權利。隻要玫瑰花能在我麵前綻放,我管她有沒有香氣呢!天驕,別說我不顧及哥們義氣,但是,要用我一世的盛名去換取哥們意氣,我真的感到困難。而且,作為我的哥們——你,賀天驕,也應該維護我、維護你的哥們。可是,現在的情況恰恰相反,你的行為,在某些人的眼裏,完全可以劃歸為不義氣那一種。”
“嗯。”
天驕垂下原本平視的眼睛。其實,他的內心沒並有一絲犯罪的感覺,他認為明勳對於小蠻隻是出於公子哥的不認輸與不甘心罷了,此時聽明勳嘴上強硬,他隻能用無言來替代他的心中所想。
臨上車時,天驕忽然想起一件事來,他問明勳:“你所說的,要讓小蠻付出代價,我能問問,你要讓她付出什麼樣的代價嗎?”
“嫁給我啊,我要讓她死心塌地地嫁給我。這就是她要付出的代價。不過……到時,我並不一定會娶她!”
明勳說。
明勳將天驕送到院門口的車上。
看到好朋友的車消逝在茫茫而又混沌的夜色中,明勳奔回房間的速度像他想見到小蠻的想法一樣快。
他撥了電話給徐徐。他不知小蠻家的地址,一線希冀全落在徐徐的身上。時針已經11點,徐徐的聲音聽起來竟毫無睡意。他哪裏知道,徐徐正沉浸在幻想的興奮狀態中。雖然她撥了幾次天驕的電話天驕都沒有接,但是,她認為她的計劃——她讓明勳鼎力相助小蠻的計劃終獲成功,順理成章地,小蠻也應該因感動而投入到明勳的懷中。是啊,有幾個女孩能經受住這種示愛的方式呢?為了愛人一擲千金,傾其所有,在所不惜!
明勳撥通她床頭的紅色電話時,她在最初的一刻還以為是天驕因為受到打擊而帶著疲憊不堪的心情打來的呢。直到從來電顯示中看出是她的上司、黃明勳打來時,她的心驟然抽緊,因為這意味著她將要接到的不會是一個好消息。
任何苦楚和悲哀注定都是要麵對的。對這一點徐徐自認為她還是比較有承受能力的。她接通了電話,在前一分鍾的時間探察到整件事的來龍去脈,接著,她幾乎是帶著悲哀和懊悔的心態告之了小蠻家的地址。
就在她掛斷電話的一瞬間,她靈光一閃,忽然想到一個不容忽視的問題。緊跟著,她的電話又撥回到黃明勳處。她聽起來善意的提醒讓黃明勳感到今晚即將付諸的行動將會以圓滿告終。
隨即,黃明勳流露出一份自信的笑容,打開車門,啟動車子,開出了幾分鍾前還充滿了憂傷的別墅。
開了沒有多久,他的車就到了高速公路出口的收費站。當他交完過路費,再向前開時忽然有了一種奇怪的感覺。
一點一點的,隨後是一朵一朵的,接著是一片一片的,大而厚的雪花從黑暗中落到車的前風擋玻璃上,他的視線漸漸模糊起來。他將雨刷器開到最強檔,大力而又頻繁地刮掃著前赴後繼的雪花,那感覺有點像打掃他前不久的陰霾心情一樣。
還好,剛才在高速公路上沒有下這麼大的雪,否則,高速公路會關閉的,見到小蠻的時間就又會向後推移一萬個光年。
才過完“十一”,按理說還沒到下雪的節氣啊!這可是今年的第一場雪啊!
他去韓國時曾經聽到過的最浪漫的事大多與雪有關。例如初雪。韓國的講究是,如果是戀人的話,在一年的初雪時刻應該約會。而此時,他不正是去約會嗎?雖然她還對這個約會不甚知曉,但是,一會兒,在這今年的初雪時分,能夠見麵總是真實的啊!想到這兒,明勳突然又將雨刷器關掉。有雪多好啊,最好下得再大些!
又開了30多分鍾,戛然的,車劇烈地抖動了幾下,然後發出一個無法入耳的竄向夜空的金屬聲,旋即,車停下來。
“壞了!”明勳迅速意識到,他的車陷進坑裏了。他的跑車是四輪驅動,他再一次啟動車子,大馬力地發動,想用四輪抓地的方式升離旋渦。不幸的是他的車子直到滅火都沒有什麼大的移動。看來隻好用步行的方式到達目的地了。
好在距離小蠻家步行也就30多分鍾,明勳想。
街上早就空無一人,連車輛也像魔術師的道具一樣,了然無蹤。明勳深一腳淺一腳地向前走去。沒有幾分鍾的時間,他的褲腳和鞋都冰凍凍的,濕粘無比。
也許是上天在考驗自己吧!明勳想。他抬起頭,向著天空無奈地笑了笑。
走了約莫10分鍾,明勳看著地上連綿不斷的厚厚的積雪忽然有了新的想法。他是一個喜歡心血來潮的人。他折回了身子,向他的汽車停放處走去。
到了車旁,他沒有立即打開車門,而是開了跑車後麵的儲物倉,從裏麵翻騰出一次都沒有用過的工具箱,然後,才坐進車廂裏,將燈扭亮,借著燈光拿出他的看家本領——雕刻。明勳曾在藝術院校進修過研究生課程,進修的課程是雕塑。他家院內的調皮的愛神塑像就是出自他之手。
幹著幹著,他猛然又記起當下的時刻已然太晚,遂又撥通徐徐的電話,指示徐徐與小蠻找個話題聊上25分鍾。他計算著,他手中的工作隻要5分鍾就可以做完了,再跑到小蠻家的樓下,估計要花20分鍾。
與天驕分手後,小蠻回到家早早地就洗浴上床了。好久之後,困意並未像往常一樣侵襲著她。按理說,經過比賽前那一段接連的睡眠不足,比賽完之後的第一天應該能睡個甜美異常的大覺,可是,事實恰恰相反,準備比賽時倒是一摸到枕頭就進入夢鄉,現在卻換了幾個辦法之後還是不能讓眼皮緊緊鎖住骨碌碌轉的眼眸。
電話一響,她本不想接,但一想到姑姑今天在醫院值夜班,若是找她她不接,讓她知道了又會責怪自己,她磨磨蹭蹭地抓起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