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敲了我的腦袋,嗤笑我道:“裝傻,你如此聰明,一定可治理好國家的,不怕,還有我呢。”
聽到那一句“不怕還有我呢”的時候,我竟然想流淚了,這一句話,是當初我安慰他的,沒想到這一回倒成了他安慰我。
我又裝傻地說:“我不行的,我把皇位給你給你,我不要。”
他沉默了許久,輕輕地拍著我的背:“這天下,是先皇給你的,你不可不要。殊和,他們都不懂我,你呢。你可懂我想要什麼,又為何想要。”
我怔住了,我怎麼不懂,他想保護我,所以他不想要皇位。若是我沒了皇位,我的下場隻有死路一條,正如當年,我的雙親一樣。是的,正如他們一樣,在事後被人無情地殺害,因為世上隻有死人才不會說話,隻有死人才能瞞得住秘密。
可是,這皇位永遠都是他的,我答應過皇帝哥哥,既然你不要,那便由我給你罷。但不是現在,是將來,你我都能保命的那一日。
我定定地看著他的臉,我笑了,我說:“你很累罷,辛苦了,想哭便哭罷。”
他抱著我放聲大哭,隻怕將這些日子以來為了我忍受的委屈以及承受的壓力都哭了出來。那一晚,他吻了我,那是我們的第一個吻,感覺好奇妙,又好幸福。
他慢慢地變了,表麵一副嬉皮笑臉的模樣,但內心卻掩藏了許多我不懂的東西。後果,我即位了,即位當晚我偷偷去了太後的寢殿,果然在那見到了端木語。
他們又一次吵了起來,太後罰著端木語下跪,不住地打著他耳光,怒斥他不謀地位,還反過來壓製他的娘親。端木語卻一直沒有反駁,靜靜受打。直到太後打夠了,抱著他哭泣的時候,他方摸了摸自己被打紅的臉,冷笑著對著太後說:“在我十歲那一年,我被罰百杖,你隻會哭著求情,而他卻堅強地用五歲之軀替我擋下百杖。在大哥逝去後,你隻會告知我要著手準備即位之事,盡快將皇位拿到手,而他卻會告訴我,想哭便哭罷。這皇位我不會爭不會搶,我隻會替他守,直待我老去的那一日,你若想害他,便先從我的屍身上走過去罷。有他一日,便有我一日!”
那一段話,讓我瞬間淚流,我何曾想到當年自己刻意安排的事情給他造成如此大的影響,之前不過一句簡簡單單的話,便讓他立下今日的誓言。端木語啊端木語,我這一生虧欠你太多太多。
沒多久後,他帶兵出征了,一個十幾歲的少年,默默地扛起了國家的責任。而我這皇上,卻隻能默默地躲在他的羽翼下。
那一日,我身在城門之上,靜靜地看著他,在風過之時,那一麵象征我天朝的旗幟拂亂了我的眼,那一身銀色鎧甲的他擾亂了我的心。我偷偷地離開了城門,找到了一件軍衣,悄無聲息地混進了軍隊裏。而朝政,則交由老丞相處理。
跟著他在軍隊的日子,那是一個酸甜苦辣,我從未感受過軍人的生活,穿來後錦衣玉食的我都有些受不住那嚴厲的軍規,為此我還被罰了好幾次。我一直在偷偷地看著他,看他展開地圖言辭激烈地講解,看他挑燈夜讀軍書,疲憊地揉眼,看著他同士兵們打成一片,吃著難吃的飯菜。
他從來沒有一句怨言,隻因這一場戰不僅僅是為了國家,還是為了他死去的大哥。上戰場的時候,他驍勇無比,一劍而出,就是幾個人的腦袋落地,出手毫不留情,那時候的他簡直就像是一個惡魔,透支地燃燒自己的生命去斬殺敵人,他隻攻不守,他隻會殺人還是殺人。
我想他一定是瘋魔了,多日來的壓抑,隻有這一刻才能釋放。
我沒有同他相認,默默地跟隨著他,我不會武功不會上陣殺敵,隻能挑著一把質量不怎樣的槍,在陣營附近巡邏。
我一直這樣默默地看著他,也聽著他在無人的夜裏,低聲喊我的名字。
有些感情慢慢地變化,我對他的愛戀也越來越深。
後來有一日,我們衝到了敵方陣營,我無意中看到了善巢人侮辱我們天朝人的一幕,當時我就愣住了。身在二十一世紀長大的我,何曾見過這麼惡心的場麵,那些男人如此無情地施虐,不將女人當做人看,一時受驚,我人就撐不住了,也是因此我落下了看不了女人胸脯以及白肉的陰影。
也是那時,端木語發現了我,抱著我不知說出什麼話。
當我再次從暈闕中醒來時,走到營帳外,便看到了端木語殘忍地將那善巢將軍淩遲的一麵。那是我畢生見過最可怕的端木語,我原以為在戰場上殺敵的他已是最可怕的了,沒想到那笑著將人肉剜下來的他更顯猙獰。
我當時看了很久,心髒都不知是什麼感覺,好似停止了跳動,我還是忍不住惡心地吐了,再次暈闕過去。
當我醒來時,看到他就下意識地往後躲,他似乎很受傷,想摸我的手伸到半空就垂了下來,他給我掖了掖被角,什麼話都沒說,隻歎了口氣就出去了。
這一場戰,打得極其順利,天朝士兵因先皇駕崩之故,士氣大增,一開戰便將對方殺得片甲不留,潰不成軍,打得不過幾個月,善巢國便賠款投降了。
我們回皇宮的前一晚,我去找了他——這段時日,他生怕我見到他生厭惡,都不曾見過我。我隨意找了一壺酒,就笑著對他說,來喝酒。
當時他驚愕的表情,讓我覺得可愛非常,他應下了,接過我手裏的酒,就帶著我往外邊去。
我那一晚喝醉了酒,不知想到了什麼,莫名其妙就窩在他懷裏哭了,我說端木語,你這一輩子就打算這麼過麼,什麼都不打算爭麼。
他抱著我嗤嗤地笑了:“大仇得報,我心願已了,餘下的便是好生輔佐你,守護我天朝江山。”
我的淚越來越凶,這個人默默地為我做了這麼多,這江山還是他替我守下來的,而我卻什麼都不會,隻會給他添麻煩。我想我不能再這樣下去了,這江山不止他一人守,我也要守。
那一晚,我主動吻了他,我想我一定是醉了,抱著他一直亂摸,老想同他有些進一步的進展,結果他似乎以為我醉酒亂性,此後就禁了我的酒。
那一年,我們都還很年輕,但又多了許多年輕人不該有的情感。
後來我們回宮了,他依然是他的攝政王,而我依舊做那個裝瘋賣傻裝失憶的皇上。
當皇上的日子十分枯燥,加上我裝瘋賣傻,故意不管政事,使得我一日裏無所事事,每日就在玩。可是這宮內啊,太冷清了。皇帝哥哥走了,端木語在王府,當年一塊兒玩耍的小夥伴都不在了。最後我無聊得隻能同小太監玩了,但也就是在同這些小太監的接觸中,我慢慢地發現了一些古怪的事情。
我發現有個蔣姓的小太監,總是動作鬼鬼祟祟,每日裏看人時,眼底好似有幾分心虛,不敢同人對視。一到夜間,就總是出沒在一些陰暗的地方。
我很肯定,他一定有問題。但現在我羽翼未豐,不過是個十來歲的小童,我說什麼話,別人都不會信,因此我隻能忍。
我就這麼忍著忍著,忍了幾年。在這幾年後,我暗中地培養心腹,收買人心,也因為各種因緣巧合我得到了戴青這個心腹。那時候的戴青還不過是普通的士兵,我慢慢地引導他該如何上位,如何在軍中走關係。接著果然不出我所料,他做出了大成績,被我破例拔擢成了將軍,而他也對我更加忠誠。我一直將他視為哥哥看待,表麵上君臣關係,但背地裏,我常常偷溜出去找他喝酒。
端木語不肯給我喝酒,我就隻能找他了。他是唯一一個知道我同端木語感情以及身份的人,他曾經冷冷地跟我說,你同他不會有結果。
我愣了愣,忽然就笑了,是的,我同他沒有結果,一旦他坐上皇位,我必死無疑,可是我無怨無悔,這一輩子我夠窩囊了,我不能還看著心上人為我無悔付出,而我沒有回報。
端木語,這江山不必由你來爭來搶,我給你。這江山背後的毒瘤,我替你清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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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年後,老丞相辭官歸隱,新丞相許猶接替他的位置上台。我第一眼見到許猶的時候,就覺得渾身不自在,總感覺那雙冰冷的眸子裏有些什麼不一樣的東西。那時候開始,我就對他戒備了。
之後我暗中叫心腹明察暗訪,漸漸發現有些被我忽略的真相浮出水麵,譬如先帝之死,我越來越覺得事情詭異,越來越覺得這一切是有陰謀的,而這一切都同許猶這個人物有關。
十六歲那一年,我覺得時機成熟了,我去尋了太後,表明了我的立場,我說皇位我會讓給端木語,但在這之前,我需要將毒瘤拔得一幹二淨,還給他一個清清白白安安全全的天朝。太後似乎也未想過我會變化那麼大,經過深思熟慮後,應下了。
沒了太後這潛在可能傷害到我的威脅,我終於可以放心地去做我想做的事情。由於我一直在裝瘋賣傻,所以眾人對我的戒心不多,以致我很多事情做起來十分容易。
我第一個想到下手的,便是那個蔣姓的小太監。他具體有何問題我說不出來,但我既然要還端木語一個安全的皇位,那麼便是一個小太監我也不能放過。
我叫了戴青入宮,我說我打算動手了,他話不多說直接跪下,表示忠誠,我說我需要你同我演戲,他頷首應下。那一晚,我故意同他聊天暢飲,喝得一身酒氣,但我很清醒,在沒人看到的地方將酒給吐了幹淨,我同他告別時他想送我,但是我拒絕了,我說我要發酒瘋,看看會引出什麼事情。
我們倆分別而去,我連攙扶我的小太監都趕走了,而這時,有人上鉤了——許猶。
我不知他為何深夜都還在宮內,我迷糊地問他,他說正好進宮有事尋我,因而便上前來扶我回宮了。我當時心裏都在冷笑,禦花園離君舒殿不知多少路,為何一個來尋我的臣子,不去君舒殿等候,卻偏偏孤身一人來禦花園尋我。沒錯孤身一人,若是他去過了君舒殿,小太監們定會引著他來禦花園尋我,可他卻是獨自一人來的,因此很明顯,他從一開始就知道我在哪兒——這意味著,宮內有他的人。
我依舊迷糊裝傻,拉著許猶的脖子,扯著他的衣物嘻嘻哈哈,他似乎很嫌棄我,不住地將自己的手扯回,表麵還很鎮定地說要我守禮。光是這一次的表現,我便可猜出他並非真正地忠誠於我。
許猶還是太年輕了,他過於自信,以致屢屢被我發現了他的問題。
回宮之後,我裝作酒醉昏倒,靠在他的身上,死活不肯離開,而這時那個蔣姓小太監過來,我便看到許猶在低聲叮囑了蔣姓小太監什麼,當時的聲音非常低弱,我隻隱約聽到三個字:。
這蔣姓小太監竟然是許猶的人?!那麻煩了。
於是,在回房後我開始撒起了酒瘋,故意脫光了衣服,叫人來沐浴,就在那時,我故意弄傷了那個叫小德子的太監,使得他第二日不得不告假,也是因他的告假,蔣姓小太監方能接他的活,隨身伺候我。
第二日,我便假作自己被煎了,叫了兩個小太監來裝傻地問他們端木語、戴青同許猶的性功能怎樣,這個問題是極其忌諱的,無論他們怎麼答,隻要傳出宮外落到那三人的耳裏,他們一定沒有活路,而若是不答,我完全可以發瘋將他們倆給辦了,因此他們很識相地尋死了。這兩個小太監我就是故意逼死的,他們倆在宮內沒少作威作福,欺負別的小太監。
之後我叫了端木語、戴青同許猶進宮接受問話,端木語同戴青我自然放心,他們倆不過是我未免打草驚蛇拉出來躺槍的人,而我唯一的目的就是許猶。但沒想到許猶老實得很,話不多說幾句,簡簡單單地就把話題終止了。
我沒有辦法辦他。於是,我就想到了用打馬吊喝茶水試驗他的忠誠度,結果一試,便知他根本不將我這皇上放在眼底——有尿意告退後,一去不複返,明顯不忠誠。戴青的離去也是我安排的,隻是為了不打草驚蛇,引起許猶懷疑,也要許猶誤以為每個人都不將我放在眼底。
過幾日後,我又想到了俯臥撐這東西,我當時的目的不是許猶,而是端木語。我從太後那聽說,端木語胸口有一粒黑痣,一時好奇心起,我就玩了這招,我果然在他胸口那處看到了那粒黑痣,當時都蕩|漾了。那一日我掛在他的身上,不肯下來,要他帶著我到處去玩。
這幾年來,我同他的關係一直都很曖昧,他會笑著調侃我,我會裝傻地糊弄過去,我們明知對方心裏的情愫,卻始終不曾戳破。那一天我真的很開心,從未有過的開心,我看著他臉上的笑容,我想他也一定覺得很幸福。
隻可惜,再開心的事情都成為我計劃中的一部分。我始終沒讓他穿上上衣,就這麼讓他光著上身四處走動,還拉著他去了冰窖。我的目的很簡單,讓他生病。
果然第二日,他生病了。我終於可以親眼看看,沒有他在的朝議,會是什麼模樣。
這一看,讓我火冒三丈,這些年因為有他管束,朝議之上,大臣們都要看他臉色,大氣都不敢出,而今他一不在,大臣們便露出了真麵目,完全不將我放在眼底,打盹的打盹,私下交流的私下交流。我冷笑一聲,打盹是麼,我便讓你們滾回府內睡個夠!
哪知曉,我還沒發威的時候,端木語就來了,他對著那些打盹的大臣發怒。也好,正好給了我裝傻懲罰的台階。我即刻下令,讓那些人回去睡個五日五夜不能起來。聽起來很舒服,但是睡上五日五夜不吃不喝,這實際上也是一種殘酷的折磨。
那些人就滾下去了,而端木語自然也發了氣。
我依舊裝傻,在到書房後,我還故意扯開了衣裳,叫他來個什麼小皮鞭的,但我沒想到,他就是在那時,將他那粒黑痣黏到了我的胸口。
當我後來發現的時候,我心裏不知是什麼滋味。這粒黑痣是他身份的象征,是被記錄在冊的,而他將其放到了我的身上,很明顯是想護著我,讓我以真皇子的身份過下去。
端木語啊端木語,我真不知道這輩子該如何回報你了。
我後來趁著端木語被我氣走不在時,抓了許多的貪官汙吏,我知道這會出觸動很多人的利益,甚至會引出殺身之禍,但這也正是我試探每個人的最好時機。當晚許猶來了,直接便同我告假要離開,我當時聽了,就隻能在心底冷笑一聲,知道我大難臨頭了,所以就先偷溜,丞相啊丞相,你真是個難得的“人才”。戴青也來了,他來不過是想暗中告訴我,叫我放心,那些被抓的貪官汙吏無法傷害到我的。
我當然放心,這些年我暗中培植的勢力不少,不然我不會在沒把握的情況下,去惹火那麼多人。不過麼,這一次也是一個很好的契機,我讓戴青下去準備,派人假作刺客,以此讓我出宮。
後麵的事情極其順利,我喚了小太監進殿,那因小德子告假而不得不來伺候的蔣姓太監,便被我打暈了,我換上了他的衣物,偷偷地溜出了宮。我很順利地出了宮,不是因為我扮得像,而是因我早早探出,今夜守門的人是端木語的人,所以我毫無顧慮地出宮去了。
出宮後,我意外遇上了兩個賣紅米的小孩,當時我心底一亮,覺得這紅米可是好東西,若能將其收購,定能大賺一筆,因而我跟著去買了一袋米,準備抗去給端木語看,讓他來處理。而在準備去攝政王府前,我悄悄地易容成了蔣姓太監的模樣,混進了那個的地方。
也是在那裏我看到了端木語,我想我一個人在這裏,太過危險,因此便扯過了身邊青樓女子一個豔紅的錦帕,朝著坐在上方的端木語揮了揮手,此時我是易容的,他興許認不出我,但我喊的是端木腹黑,那名稱可是我專喊的。
後來,他果然沒讓我失望,在我裝作蔣姓太監會見小官員後趕了過來,將那小官員抓了起來。而我的身體,真的是很不爭氣,又再次暈倒了。
之後去到了攝政王府,那段日子,我過得十分開心,我表麵上仍得裝作傻皇帝,因而這抓小官員背後牽扯的人之事,都交給了端木語,我想這樣一來,他興許可從這件事中發現一些端倪。我不能說出我的計劃,也不能恢複正常,因為他若知曉我所做一切,他一定會將我關在宮內,將所有事情都承擔在自己身上。所以他對我做什麼猜測,我都假作糊塗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