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等婢女小紅踏入“飛紅居”之前,鐵手再次詳加瀏覽這周閣裏的擺設,桌案上,胭脂粉盒。若看小說梳妝銅鏡。便箋筆硯,書冊飾物,針線印鑒,一一齊備,粉紅骸綠,一應俱全。

看來,這孫搖紅是愛美的女子,房裏多見明鏡,想必是愛攬鏡日照的女子吧?且一定很美,才有那麼多的鏡子,而且她也不隻是位愛自己美的女子,否則,她房裏也不會有那麼多色料顏料:

紅赤啡丹朱絳綠碧翠,無色不全,且依色係排列,大概伊遭人擄走之後,就沒人敢動過桌上的東西吧。

鐵手注意到敷麵的胭脂妝飾,少了兩盒三瓶,依色素彩目明為暗為序,大概缺失掉的是一笑紅、瀟湘碧三數種色粉。

鐵手注視良久,直至小紅走人房中,襲邪還有四五位,“一言堂”’的人就跟在她身後。

——連副堂主孫家變也在其中,顯得十分隆重。

孟禽問了幾句,小紅答了幾句。

小紅是個很白皙,很漂亮。美得像一顆又潤又爽又不侵人且有“彈性”的女子,她像一顆手攏搓出來的“魚丸”,她高,一臉潤潤的,像兩個小肉包子,但兩頰絆得像狼上了骷髏紅,眉心卻帶一星赤碧。

劉猛禽問得急。

問得衝。

問到要害。

小紅卻答非似問,答得漫無邊際。

於是鐵手就說:“要是襲總管和眾當家的都在這兒,我門跟小紅聊天,不如還是直接向襲兄請教好了。”

襲邪咀角牽動,算是斜斜的笑了一下,‘找不想防礙你們,可是小紅怕。”

“怕?”猛禽對這襲邪本一直就看不順眼,“有什麼好怕?”

襲邪咧齒一笑,像野獸覓著了它的獵物時掀了掀牙。“她也許怕的是你身上的味道,她不想你的死味傳了給她,”

猛禽一甩頭發,像貓在暴怒時也膨脹了尾巴,“我看她們的是你:跟你在一道像八輩子撞了邪。”

小紅忽然說話了。

她的聲音很小。

也很顫。

她的雙頰紅彤彤的,連語音也像一顆落地彈跳的魚丸:

“我是伯,我是不想說話。是我要襲大總管他們陪著我的。”

猛禽登時臉綠得像琅汗,隻咬牙甩尾要說什麼,鐵手已溫聲道:“小紅勿怕,我們是捕快差役,一切依法處理,秉公行事,你有什麼話,盡說無礙。”

小紅脂紅了臉,像兩片鯨發紅,手放在袖中,不安的扭絞著,襲邪十分詭異的幹笑兩聲,副堂主孫家變卻道:

“鐵捕頭,小紅就是知道你們是刑部的捕役,才不敢一個人進來的——你們在朝廷,民間,好歹也是個公差,吏官,大可作威作福、張牙舞爪,但在江湖,武林好漢眼裏。你門不過是鷹犬,爪牙,狗腿子。大家都這樣想,我也沒辦法。”

鐵手一笑道:“這也怨不得人,是我們同僚裏確有許多不成的東西。”

猛禽怒哼一聲。

鐵手瞄了小紅一眼,總把眼光投向牆上,微微“哦”了一聲,神情似十分驚異。

他的神情使劉猛禽一時忘了發作。

襲邪和猛禽都隨他目光望去,隻見對著搖紅常坐的妝台牆上有一幅畫,畫的是一位女子,畫邊上還題了幾行子。

隻見平素向有定力的鐵手,看了這畫,竟兀自走過小紅身側,負手青畫,仰首無語,意似癡了。

猛禽一向沒什麼感情。

他最怕的是有情。

情對他而言是一種妨礙,也是一種傷害。

可是而今他看了畫中的女子,也仿佛恍惚了一下,恍恍忽忽的失落了什麼似的,惘然了一陣子:

——螓首、杏唇,犀齒、遠山眉,衣襟微落露酥ru,人在粉紅駭綠中,空窄紅靴步雪來!

他沒見過這女子,可是一看這畫,就使他生起下一種前所未有,如同洪荒猛獸的**:

襲邪卻是見過這女子的。

依稀往夢似曾見……

畫中的她,依然是秋彼,雲發、玉麵、楊柳腰,遙看漢水鴨頭綠,花開不如古時紅!

至於鐵手,仿佛也繪畫中的美色:萍頰、英指,英蓉臉震注了,畫中的女子似從占遠裏遙遙行來,步步蓮花、一搖腰肢一瓣開。

三人中還是鐵手先會過神來,長吸一口氣道:

“這想必就是孫搖紅孫姑娘的肖像了吧……?”

襲邪點頭。

猛禽聽了,對鐵鏽無由的憎恨起來。

可是他旋又發現了一件事。

鐵手不錯是一直看那幅畫,就像蒼蠅釘在蜜糖上不肯去。

畫中的確是美女。

不過鐵手似不止看畫,至少,是誌不在此。

——他還看字。

畫旁題的字。

字寫得很逸。

很灑。

他看得很專神,心裏不知在想什麼,小紅偷偷瞥去,民覺這偉岸漢子飄泊的心仿佛沒有岸。

劉猛禽注意到了,襲邪當然也發覺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