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同石頭落入水中,池夫人的死在穆國府驚起一層漣漪,又很快沉寂無聲。她的死因被瞞得密不透風,無人敢提一字,連喪事都辦得簡簡單單,仿佛此人不曾存在過。

嚴冬來了,梅花開了。眾人心想,等這一冬過去,穆國府也要迎來另一春了。

葉裴青不知道同雲瑞說了些什麼,這丫頭洗清了偷竊的罪名,重新回到老太太身邊,照顧老人家的起居。老太太再一次見到雲瑞時老淚縱橫,一老一小互抱著哭泣。十三心想:是非曲直,能有多麼複雜?最後也不過是人之常情罷了。

於是,趙姨也被十三招了回來。原因無它,隻因葉裴青終於說了一句:“我讓趙姨給你下藥時,也威脅了她的家人。”

回來了,卻一直沒有重用,隻把她當成手下管家婆子中的一個。趙姨也不說什麼,隻小心將自己份內的事情辦好,不多管閑事。

這些時日,刑部連同大理寺命調查池夫人之父池朝雲貪汙殺人一案,十三有不少事情做,在大理寺一待就是一天,連午飯也不同葉裴青一起吃。葉裴青也不抱怨,隻說:“仕途有望,前途無量,越來越像回事了。”

十三心想:哪一天不挖苦我,也不舒服。卻恭敬地說:“謝世子誇獎。”

和刑部的交往頻繁之後,十三慢慢同一個人熱絡起來。

這人是刑部郎中,名叫李頻,今年二十五。

這李頻倒是有些來曆。

十三同他熟悉得很。

李頻原本是與十三一同進組織的一個小乞丐,根骨不錯。他從小同十三一起練武,玩耍,還曾經一起出過任務,兩人是兒時玩伴,青梅竹馬。可惜他十五歲那年傷到了經脈,再也不得練武。灰心喪氣了一段時日,李頻為了另尋出路,開始發奮讀書。十三替他向組織求情,組織見他有用,幫他安排了一個身份,叫他入京趕考。李頻從此入仕做了官,為組織傳遞消息,全當內應。這幾年著實混得不錯,將來刑部侍郎的位子,非他莫屬。

十三每次到天國來執行任務,總是會找李頻喝酒的。

所以當他在刑部碰上李頻的時候,兩人就多說了一點話。李頻自然不認識他,卻知道他是葉裴青的夫人。見過之後,連侍郎都和十三聊了幾句,李頻不好當成沒看見,便先打了招呼。說了幾句話竟然有點投緣,李頻有點刹不住了,直到侍郎咳嗽一聲,這才走了。

於是,從此之後李頻和十三見麵總會停下來問候一番。

這人是十三的好兄弟,十三對他熟悉得很,知道這人對男人沒興趣,自然不會想太多。他幾個月來都在穆國府的深宅大院裏打滾,一個男的朋友也沒有,重新結交李頻之後便有些高興。葉裴青最會察言觀色,問他出了什麼事,十三說:“交了一個朋友。”

葉裴青大度地說:“你朋友不多,多結交幾個也好。”

背地裏卻叫人調查李頻。

李頻年少英俊,卻也比不上自己,且家中有一妻三妾,不足為懼。葉裴青觀察十三的態度,又權衡一陣,決定暫時按兵不動。

池朝雲官不大,這次審案又不想牽涉太多人,案子很快就完結了。池朝雲貪汙殺人,清楚明了證據確鑿,仿佛是有人要置他於死地。於是他被判了死罪,財產入國庫,家人連同奴役全部充公。

審問結束後的檔案記錄工作最花時間,十三連同一群小官花了半個多月的時間,將抄家所得的所有財產、奴役記錄在案,才總算結束。

因為此案,十三也對這類案子有了興趣,找出之前的抄家大案來翻閱。陳年往事躍然紙上,即便不曾親身經曆,也能感受到當時的激蕩。這一日他翻看著一樁十年前的舊案,卻被一小段描寫弄得心神不寧起來。

卷宗上寫著:“犯官鬆懷靈有三子,皆有玉佩一枚,上刻鬆柏,且篆有‘忠孝節義’四字。”

十三記得,自己的玉佩也刻了鬆樹、柏樹和這四個字。

這鬆懷靈難道和自己有關係?

十三本來對自己的身世沒什麼興趣,並不特意去追查。但這事實在太巧合,不由得人不懷疑。他像入了迷一樣,將這案件的全部卷宗翻找出來細細查閱。在大理寺看不完,他又偷偷帶了幾本回家,趁葉裴青不在的時候挑燈夜讀。

鬆懷靈當年官至兵部侍郎,長相風流倜儻,後來卻因欺君犯上,被殺了頭,死時二十八歲。根據□□律法,原本要滿門抄斬,聖上念他以前有功勞,隻將他的財產充公,家人貶為奴役,其他人不受牽連。

鬆懷靈有一妻二妾。娶妻譚氏,生有兩子一女。妾季氏,也生有一子一女。妾吳氏,無所出。季氏原本是鬆懷靈的廚娘之女,因做飯好吃,被鬆懷靈收在房中。

這案子當年也是刑部和大理寺共審的。卷宗搬來搬去,剩下的一小部分全部留在刑部裏。十三當機立斷,打算求李頻幫他查餘閱一下當年的卷宗。

於是當十三再一次見到李頻的時候,便求李頻幫他查這件事。

李頻覺得這事隻是順手人情,隻不過稍微花點工夫而已,便沒有推辭,應承下來。他做事效率一向不錯,查了幾天,便把刑部能找到的所有消息全都告訴了十三。

李頻說:“鬆懷靈案子的風頭一過,譚氏和兩兒一女被她的父親譚大人贖了出來,現今就在譚府住著。季氏似乎是被人買去當廚娘了,現在不知還活著沒。吳氏則不知所終。”

十三連忙謝過,又問:“這譚大人可是太常丞譚霖?”

“就是譚霖譚大人。”

十三脫口而出:“如此多謝了,改天請你喝酒,地方你挑。”

李頻愣了一下:“……梅評事說話好爽快啊。”語氣有點像他的一個故人。

十三摸下巴:“……你多想了。”

李頻便豪氣地說:“也好,隻要世子不介意,你我便喝上一整晚。”

十三心想:就你那酒量,還能喝上一整晚?不到一斤就醉得要唱歌了。便說:“好說。”

這天晚上躺在床上,十三心緒不寧,掛念如何繼續調查這件事。

葉裴青側身抱著他,把頭埋在他的肩窩裏舔他的頸項。十三被他舔得有點煩亂,便說:“世子別鬧。”

葉裴青掰過他的臉:“你是我老婆,我要親就親,要舔就舔。”說完便將舌頭塞進他口中一陣深吻,故意欺負他。

十三被葉裴青咬得生疼,卻沒反抗,任他□□夠了便要翻身睡覺。葉裴青咬著他的肩膀,留下一排排的齒痕:“怎麼了?這幾天一直心神不寧的,你有什麼心事?”

“……沒心事。”

“別人看不出來,我還看不出來?你趁早說了,你我都省事,不然我把你身邊幾個小廝一個個抓來拷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