灑雪噴珠 不盡流泉飄靈雨 熔沙沸石 衝空火柱似森林
待了一會,黑人又聽到前麵烏龍嘯聲越猛,仿佛大難將臨,到了生死關頭。略一尋思,突然哀聲說道:“我奉二位老主人之命,如與洞外之人說話問答,犯了誓言,必遭慘禍,形神皆滅,為此不敢開口,無奈烏龍十分厲害,這次實在是我不好,不該騙它吃了好些苦頭,出來一和我拚命,別的不說,隻被所噴丹氣裹住,這罪孽先受不了,本身元氣還要損耗。未入洞前,原可逃走,因舍不得老主人的恩意,又知小主人對我素來愛惜,生氣隻是一時,等到氣消,仍可求他饒恕。我費多年心力,煉來抵禦災劫的原身,又被主人封閉,不到時機,無法取出。隔山妖道洪霄,知我於他有用,正用邪法到處搜尋我的蹤跡,如非藏在老主人洞中,真神原體又經仙法分開,早遭毒手。我一出洞,必被擒去。如有北玄珠在手,還可仗著此寶,由地遁直飛洛明爾峰火窟,尋到一個被妖道禁閉多年的怪人,與之聯合,暗入妖洞,將地底那本道書副冊得到手內,學會克製之法,同尋妖道報仇。雖然冒險,事尚有望。空手出去,直似自投死路。方才我聽小主人口氣,二位仙長頗似老主人行時所說的那些人,否則不會來此,任你多高仙法,也難破禁而入。算起來雖非外人,到底拿不準,因此不敢開口。現因小主人怒火頭上,決不輕易饒我,烏龍更非尋我報仇不可,實在無法。想起二位仙長已和小主人兄弟相稱,自非外人,又蒙開恩詢問,沒奈何,隻得盡情奉告。我看出二位仙長人甚慈祥,也許和小主人一樣,見我這類素無惡行,極知自愛,隻因天賦異稟,最幹造物之忌,命如紙薄的怪物,念我修為不易,終年受著危害,稍微露麵,遇見正教中人還容分說,遇見異派妖邪簡直休想活命,實在可憐,必蒙代抱不平,加以援助。至於今日之事,固是我天生惡性,又太好強怕羞,明知闖禍,見了主人回來,仍然違命,盜寶而逃,許多不好。但那惡念,經我多年苦修,已有克製之功,雖然犯過,一轉念間便自悔悟。妖道對我不容,無非因我不屑與之聯合之故。如為出力,與之同謀,縱不奉為上賓,也必不致加害。我已逃出禁製,主人又未追我回來,如何情願回洞受罰,不肯離去?說來太長,無暇多言。烏龍脫困出來,隻一對麵,便無幸理。還望大發慈悲,隻求助我免此一難,代向小主人求情,必有後報。我聽烏龍怒吼,似已脫困而出,不把話說好,再遲就來不及了。”
崔、成二人聽到未幾句,同聲冷笑道:“你不把以往真情說出,誰來管你閑事?以為我們貪圖你的酬報,就什事都行了麼?”說時烏龍吼聲已由遠而近。黑人越發驚慌,緊靠二人身前,顫身疾呼:“烏龍就來了,我以前便吃過它的大虧,想起心寒。還望二位仙長恕我失言之罪,隻要不令烏龍傷我,照實奉告就是。”二人雖無把握,細想商清先前口氣,又對自己十分尊敬,烏龍不住怒吼示威,並未尋來,可知故意恫嚇,並非真要如何。便笑答道:“不用如此害怕,隻要所說有理,定必為你求情,即或不然,在話未說完以前,我必請你小主人禁止烏龍和你為難。你看如何?”黑人喜道:“如此甚好。二位仙長隻要肯聽我說完,必加憐憫。隻烏龍是我克星,除聽老少主人的話而外,向來不通情理。還望二位仙長隨時留意,免它冷不防猛下毒口,把我裹去,那就糟了。”二人含笑應諾。黑人隨說出身經過。
原來這黑人並非人類,乃是蠻荒深山中所產怪物,本名蠻都,連自己也不知是如何降生。初生時似猴非猴,相貌醜怪,略帶一些人形,其名自呼。因稟兩間厲氣所生,出生在滇南深山中瘴瘍最多之處,自來帶有毒質。每遇天時變化和子午二時,必由身上發出一種蘭花香味,奇毒無比,無論****,均不能近,隻一聞到那股異香,休想活命。總算蠻都雖然天賦惡質,但是具有極高的智慧,機警非常,性又慈善,深明善惡之分。自知身有奇毒,人不能近,休說生物,便是林木花草,染了他身上的香氣,不滿三日,也必枯死。如若隨意走動,不知要害多少生靈。始而藏在毒癘惡瘴凝聚的沼澤地底,不與生物相近,以免傷害。無如天性好強,最喜模仿人類動作,見人便自心喜,忍不住想要親近。他雖滿腹盛意,對方如何承當得起。每當朔望子午二時,或是風雨晦明,香氣最濃之際,人立下風,相隔數丈左近,聞到那股香氣,當即暈倒,重則身死,輕則染上麻風,決無活路。幾次試過,既恐傷人太多,異日遭受孽報,又覺孤身無偶。山中野獸不願為伍,最喜的是人,偏又無法親近。即便降格相求,尋幾個和他相貌差不多的猩猩猿猴之類,一同遊息,照樣也是聞香即死,無法近身。越想越傷心,隻得藏身蠻煙瘴雨,荒涼隱僻之區。不時向天號哭悲鳴,仰問蒼夭:化育群生,理應一律。既然生他,沒有同類,已太孤寂。又令身賦奇毒,不論****,挨近就死,稍一疏忽,便要傷生害命,造那無心之孽,同是生物,所受偏如此孤零殘酷。
似這樣時常號呼,過了些年,更加靈慧,竟然悟出身是化生,乃各種毒氣精英凝結而成,斷定將來必無好果,除非把本身精氣煉成人形,才能免劫修道。經過百多年苦煉之功,又服了好些靈藥仙草,居然煉到功候。無如功候越深,五官兩腋間的毒氣也越濃厚,休說與人物挨近,十裏以內,聞香必死。經此一來,越發害怕,每次出遊,必要飛往高峰之上,仔細查看,下麵有無人獸蹤跡,與之背道而行。每遇生物人類在山中遇險,趕往救援,去時定必大聲呼嘯,連打手勢,先使警覺,再搶往下風,然後出手。仗著平日靈警,飛行神速,山中樵采的人經他救活的不知多少,野獸生物更是不計其數。因恐無心害人,好意變成惡意。不是對方萬分危急,非死不可,決不輕與****生物相近。因其每出必要登高查看,無意之中卻占了極大便宜。本來這類稟賦奇毒的怪物,正教中人遇上,易生誤會,多想將其殺死除害。前百多年,尚未學會人言,相貌又極醜怪,便有善心,也無法表現出來。除非對方法力真高,知他底細,遇上固是凶多吉少。而那左道中人,更把這類怪物認為活寶,不是想將他生魂和奇毒之氣攝去,祭煉法寶,便是迫令拜師,使其助長凶焰。如非一念善心,早已不免於禍。
一次為救一個被毒蛇所傷的走方郎中,不料對方陰險詭詐,人又靈巧,頗有見識。早在途中聽一妖道說起,洛明爾峰附近有一怪物,名叫蠻都,生具奇毒,如能得到,不論死活,均有大用。見與所聞相同,竟是恩將仇報,假意感謝,說是日後往訪,結為朋友。蠻都每次救人,均恐誤傷,照例不肯近那被救的人,都把他認為山中鬼怪,得命就逃,極少與之間答。這次見所救是個漢人,對他感恩,願與親近,自是歡喜。事有湊巧,當日晴天,事前恰又采到一本靈藥,兼有禦毒之效。采時曾費不少心力,原為自己應用。因覺對人好投機,割愛相贈。並與約定:以後見麵,必須先搶上風,自己再將兩翼毒氣強行閉住,相隔兩丈以外問答,方可無害。那郎中便是妖道洪霄,此時還未與怪人夫妻相遇,略會武功而外,並無法力。約定再見,便即別去。跟著便用心機,時往約晤。一麵尋訪前遇妖道,打算暗害。總算運氣,無意之中發現陰謀。就這樣,仍未報複,隻將洪霄怒罵了一頓放走。由此行動格外謹慎,輕不遠出。
似這樣又過了數年,忽在無意之中巧遇仙緣,得到一部道書,無師之學,日久自然通曉。剛煉成不久,本身元神也已凝煉,不似以前元神隻一離體,便無什神通。心正高興,不料他這裏有了成就,妖道洪霄也有了遇合,巧遇怪人夫妻,把對方道書騙去,加功勤習,神通法力比怪人更大。最後又將女怪人擒住,禁閉洛明爾峰煙火窟底。總算怪人父子機警,又得神僧之助,逃往大雪山隱藏起來,未遭毒手。洪霄為防對方報仇,除每日在山中苦煉法寶而外,輕不出山。又急幹將那道書副冊得到手中,日常去往峰前窺探,威逼女怪人獻書投降。因其所習並非邪教,對於蠻都無什用處,本已忘卻。這日忽遇以前所識妖道文化真人楊攸,雙方以前本有一麵之緣。原來楊攸邪法甚高,先見洪霄靈警,原有收徒之意。蠻都的出身以及靈效,也是楊攸所說。後令洪霄出麵,陰謀暗算,想將蠻都擒住,祭煉法寶,並收洪霄為徒。也是洪霄一時私心,惟恐事成之後,楊攸中變飛走,無處尋蹤,欲仗所給妖符,將蠻都困住,卻不獻出,以為要挾之計。不料弄巧成拙,楊攸雖然受騙,陰謀卻被蠻都識破。洪霄把妖符毀去,無法複命,知道妖道生性凶殘,歸必不容,一時心慌,逃往深山之中,遇險待斃,幸蒙怪人救去,反倒學成道法。楊攸疑他背叛,再遇時一言不發,便下毒手。後見洪霄法力頗高,所煉法寶也頗神妙,忙即喝止,互一談敘,才知經過。雙方分手雖隔多年,這類惡人大都一見投機。洪霄覺著自己勢孤,那三個怪人一個不曾擒到,早晚為心腹之患。想要離山他去,又恐仇敵回來,動搖根本大計。另一本道書也許仍在洞中隱藏,苦幹用盡心機,推算不出它的真實所在。極盼有一同黨互相聯合,相機行事。楊攸也因為惡多年,大子正教之忌,又見洪霄所習道書,頗有用處,於是訂交,約定互相傳授。起初洪霄還存私心,不肯明言道書尚有一冊不曾尋到。恰好楊攸所居,也離當地不遠,乃一座新辟的洞府,無須住在一起,免了好些疑忌。後來雙方越處越好,楊攸又勸洪霄收了幾個徒弟,同惡相濟,凶焰日盛。最後洪霄盡吐隱情,二人商議,謀取道書之心更亟。一麵在洞前設下妖陣,以備待機而動;一麵常往火窟窺探。
楊攸先以為蠻都這類生具奇毒的怪物,正教中人恐其長成氣候,有意無意,均要傷人,隻一遇上,便不容其活命;左道旁門,又把他視若至寶,必欲得而甘心。本就成了眾矢之的,無論何派,均不容其存留。加以本身毒氣,隨同年歲日漸猛烈,即便藏得隱秘,不被對頭發現,因為奇毒,與天賦戾氣相互感應,平日還好,每遇大風雷雨,便受感應,遭受迅雷猛擊,越來越猛,往往接連兩三日,還須他本身能夠抵禦。才能停止。每遭雷擊之後,元氣精力均有耗損,當年伏著危機。尤其是每一甲子,必有一次天劫。昔年洪霄一去無蹤,曾往原處搜尋,均未尋到一絲影跡。不知蠻都機警靈慧,料知洪霄受左道中人主使,而所居之處瘴氣最重,上麵常有五色雲霧,風吹不散,容易被人發現。逐走洪霄之後,立即逃往古森林中,掘一洞穴,深藏地底,經過十年之久,方始回轉老巢。楊攸連尋多日,不見蹤跡,誤認被洪霄暗中擒去,或被正教中人發現,一齊除去,所以連洪霄也不見蹤影。
事有湊巧,妖道所用冷焰搜魂之法,幅員雖廣,相隔蠻都藏處隻十餘丈,便即停止,恰巧避開。而洪霄所居,相隔蠻都洞穴雖近,前時山中清修,不常出外,後來怪人逃走,時往火窟窺探,老是陰錯陽差,多少年來,不曾撞見一次。蠻都也在此時學成好些法術,智慧較前增加了許多。因為想將元神凝煉,棄掉本來軀殼,並將本來肉體行法祭煉,以備將來抵禦天劫之用。主意雖好,無如法力日高,本身毒氣也更加強,元神出外行動,隻要在地麵上現身,他那毒氣,方圓百裏之內,無論****,均非中毒不可。惟恐造孽,或受正邪雙方忌恨覬覦,哪裏還敢移動。沒奈何,隻得藏向地底處,並開出三條地道。初意原為隱身防敵之用,不料好心好報,無意中發現新開的兩條地道,一條通往洛明爾峰火窟,一條通往外表作梅花形的古洞之內,暫時雖難開通,但那地勢已被查明,而火窟機密也被看出了幾分。平日行藏更加隱秘,洪霄一次也未發現。後來二邪相遇,談起此事,隻覺蠻都十九已死,萬沒想到仍藏附近,並還具有神通。二妖人相聚也有多年,休說生心,一直不曾再提前事。
這日也是蠻都該當轉禍為福。第一日發現二妖人的蹤跡,想起近來毒氣越重,無法離開,二妖人近在咫尺,早晚發現,心正愁急,無計可施。偶往火窟上麵查看形勢,忽聽壑底有一怪人悲嘯,似離新辟地洞相隔不遠。猛觸靈機,回到原洞,以全力向前開通。誰知盡頭之處,不特堅如重鋼,並有極厲害的法力禁製。內裏怪人似早前知,並還呼嘯相應。雙方隻有丈許之隔,竟難再進一步。怪人語聲又與常人不同,不能通曉。後來耐心聆聽,互相問答了好幾天,仗著對方能通人語,漸漸解悟。這才問出老少三怪人受害經過,同仇敵愾,一拍即合。又問出女怪人前受神僧點化,仗著佛法,在火窟中潛修多年,神通廣大。日前神僧所賜一片樹葉,忽然發聲,說蠻都日內來此,令其聯合,隻等另一通往仙梅洞的道路開通出來,便離出頭之日不遠;而開通火窟的前古奇珍北玄珠的主人,也將遇合。此是蠻都與三怪人未來成敗關頭,千萬留意,不可惜過。由此同在地底,不時隔著洞壁對談,知非得到寶珠不能會合,取出那本道書,別的卻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