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她的疲憊

展益封低頭看妻子一眼,深鎖的眉頭更緊,腳下的步伐不自覺加快。真是想不到,兩個人竟然錯開來,他去雜誌社找她,她卻在這裏和別人打架。

益翔提著行李袋,狗腿地跟在後麵:“哥,其實不能怪大嫂的!”

“你給我閉嘴!”展益封低聲警告著,腳下的步伐不停。

益翔無奈地看了一眼仍在妄作掙紮的人,出聲打著哈哈:“沒想到我溫柔善良的嫂嫂也有這麼‘狂野’的一麵,哈哈哈哈!”

仍然沒有人理他,他無聊地摸摸鼻子,隻能乖乖地立於一旁。

“這樣潑婦罵街一樣的很好看嗎?你的教養呢?”他冷淡地瞄了她一眼。

“我沒有教養,哼,從小就沒爹疼沒娘愛的孩子,怎麼可能有好的教養呢?我隻知道忍無可忍就無須再忍。”她冷冷地諷刺自己,作著無言的反抗。

那些溫順和妥協,在他狠狠地傷了自己的心後,再也不能不選擇反擊。

他的拳頭在身側用力握緊,利眸微微眯起:“你是什麼意思?”

她笑,可是卻比哭還難看,抬頭無言地望著他。

那陌生的眼神讓展益封心頭一怔,伸手想將她拉進,她卻更快一步地跳開,冷冷地看著他。

“晚風……”

“唉,哥,其實不能全怪大嫂,那個女人真的很過分,她說嫂嫂管不住自己的丈夫……還不都是今天那則報道……真是太過分了……”益翔的聲音越來越輕,因為大哥的臉色越來越陰沉,而大嫂的臉色也越來越蒼白。

展益封始終沉默著,一瞬不瞬地注視她,握拳的力道不自覺慢慢加深,伸出另一隻手接過益翔手中的行李袋,語氣冷淡地下逐客令:“我知道了,你可以走了。”

什……什麼?他有沒有聽錯:“哥,你厚道一點,我早上剛回學校,又千裏迢迢從學校趕到嫂嫂雜誌社,結果又追到這裏來,結果看到嫂嫂在跟別人打架,現在連口水都沒喝到,你竟然就要我走?”天理何在?

“難道還要我請你走?”他的語氣輕柔,卻聽得益翔頭皮一陣發麻。

“可是……可是……”他會不會無辜了一點。

展益封不想理他,從口袋裏掏出錢包,拿出三張百元大鈔,砸到他胸前:“自己打車回家。”

“啊?”益翔不敢置信,“你說的是人話嗎?打發乞丐啊!”他都踏在門口了,連口茶都不讓他喝嗎?

“展益封你幹什麼,小翔是你弟弟!”晚風拉扯他的衣袖。

不顧兩人的反對,他果斷的門一開一合,動作流暢。

“喂,哥……”益翔不死心地想衝上前,隻來得及“砰”一聲撞上了他的鼻子。

“你到底想幹什麼?”她倉皇地後退,看著他手中的袋子,眼神閃爍不定。

巨大的陰影籠罩了過來,她心虛地低著頭,看見他堅定地立於眼前,光亮的皮鞋此刻沾著青草屑還有些微泥土,她驚慌地又後退一步。他又往前逼近一步,她後退,他前進,直到她被逼到牆角無路可退。

“你不打算解釋一下拿著行李是準備幹什麼去嗎?”他沉著聲音,舉著手中的行李袋,看著她驚慌失措的眼眸。

她蒼白著臉,悶聲不吭,隻是默默地流著淚,沉靜得注視他。那雙他一直認為最美麗的眼睛,此刻卻蘊藏了太多的情緒,滿滿地快要溢出來。

他無力更無奈:“為什麼不說話?還是你不知道要說什麼?”

“你想讓我說什麼?”

“想說什麼就說什麼,你不必要這麼壓抑自己,這麼委屈自己。你以為我喜歡這樣的你嗎?我不!我討厭透了你沒有真心的笑容,你唯唯諾諾地點頭想反駁又不敢的表情,你輕手輕腳地好像在別人家做客的樣子。這是你的家,我是你的丈夫!你大可以砸壞這裏所有的東西,大聲地吼出對我的不滿。”而不是永遠這樣小心翼翼,仿佛和他隔了一整個太平洋那麼遠的距離。

“和我在一起,你倍感壓力,所以你不想看到我,所以你厭倦了!”所以才會有報紙上的女人嗎?

“究竟是誰不想看到誰?”他低著頭苦笑,那張俊挺的臉龐此刻看起來狼狽又失意,“那個善良活潑總是笑意吟吟的你,那個能言善辯甚至偶爾有些強詞奪理的你,她們到哪去了?”

第一次在辦公室裏看到她,她充滿陽光的身影就像個發光體,吸引了他全部的視線,他想留住那樣的笑容,留住那樣溫暖的光芒,他以為把她收在自己的保護下是最正確的。

曾經一度,他也是這樣認為的,她渴望有一個自己的家庭,因為那樣熱切又感動的眼神,他以為他做對了。

可是,她爽朗的笑,溫暖的眼神,清脆的歡呼聲,在婚後全都慢慢地消失了,她變得溫順,膽怯,孤獨,蒼白,對他謙順地到最後他們竟沒有話可以講了。

這一切……全都是他一手造成的。曾經他也想過離婚,放她自由,可是他不舍也不想放棄,隻能用拚命的工作來避開和她有關的事情,希望她能活得輕鬆一點,快樂一點。

“如果我知道婚姻把你變成一個我完全不認識的你,我一定不會做那樣的選擇。”他隻是想給她一個家,希望她快樂,希望她溫暖。

晚風靜靜地站著,心口的傷太重了,她仿佛能夠聽到傷口慢慢裂開的聲音,她隻能一動不動地等待疼痛過去。

“你後悔和我結婚了?”

“不,我後悔的是沒有帶給你幸福,反而讓你陷入深淵。”他緩緩地說道,再也不是冷硬的表情,再也沒有掩藏眼神中流露的柔和。

“現在還說這些幹什麼,一切都太遲了。”她的臉變得更加蒼白,嬌小的身軀微微顫抖著,眼看就要倒下。

能以他妻子的身份生活在和他有關的世界裏,是她覺得最滿足的事情,她多麼想像個平凡妻子一樣能每天給他關懷給他溫情,可是愛他真的太辛苦了,太辛苦太辛苦了,她卻仍然固執地咬牙堅持著,一直相信著,總會變好的,總會變好的……

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他也有可能不再屬於她,他也有可能遇到能帶給他快樂的女人,而是壓抑。那種感覺……那種感覺……晚風捂著腹部,咬著唇滑落在地,冷汗直流,胃部痙攣地疼痛又一陣一陣地揪著。

“晚風,”展益封驚慌地蹲下身,抓住她無力垂下的雙肩,看著她按著的部位,“又胃疼了?”

“你走開!”她用盡力氣推開他,奈何他屹立不動,深沉的眼眸中依稀閃過火光。

他悶聲不吭,不顧她的掙紮將她打橫抱起,略顯粗魯地扔在臥房的床上,然後動作熟練地起身拿出抽屜裏的藥,端來水杯喂到她嘴邊。

她倔強地撇開頭,散落的黑發遮住蒼白的臉頰,披散在胸前,看起來無助又脆弱,莫名地掠住了他的呼吸。

隱忍許久的怒氣終於爆發:“別任性,先把藥吃了。如果你是在意今天的事,我可以解釋的。”

她不理他。

“要我喂你嗎?”他冷著聲威脅著,將藥湊到她嘴邊。

沉默在空間裏無限地渲染開來,輕的連彼此的呼吸都變得厚重。晚風慢慢地坐起身,避開他灼熱的視線,從他手中接過水杯和藥,默默地將藥吃完,然後低頭看著手中清澈的水,透明的淚水一滴一滴落進水裏,濺了起來。

他蹙緊了濃眉,無奈地喟歎一聲,將水杯抽走,伸手將她拉進懷裏,溫柔地揉著她疼痛的胃部:“我們安靜地談談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