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章 序· 建安風骨(2 / 2)

甄妙瑩深吸了一口氣,眼眶裏已經有淚花在閃爍。

曹一羽板著臉道:“我說過女人不該來這種地方,你為什麼不聽話?你是不是不肯信我?”

曹仲文跨前一步,冷哼道:“是我帶瑩瑩來的,好讓她看清你這幅浪蕩沒出息的樣子,行不行?”

曹一羽賠笑道:“仲文年少英雄,是曹家武功最高的年輕人,也一定是未來的家主,您說行當然就行……錢呢?”

曹仲文將手搭在甄妙瑩的肩膀上,笑道:“瑩瑩,你看他連一點骨氣都沒有,簡直像一個陰柔閹宦。”

無論哪一個男人被罵成閹宦,都該生氣。

可曹一羽無動於衷。

甄妙瑩蹙眉,拍開曹仲文的手,挽住曹一羽胳膊。

曹仲文臉色陰沉下來,從懷裏掏出一疊銀票,朝曹一羽晃著。

曹一羽眼睛發亮,腰彎得更低,笑得更開心,頗像一個乞丐,死死盯著那些錢。

曹仲文道:“我的靴子髒了。”

曹一羽渾身一僵,手在發抖。

甄妙瑩生氣道:“曹鈹!羽公子按輩分可是你叔叔!”

曹仲文聞言輕哼一聲,忽然目光如刀,朝曹一羽大聲喝道:“這些錢你不想要?!”

曹一羽一把推開甄妙瑩,蹲了下去,用袖子仔細地擦著靴子。

曹仲文的目中泛起毒蛇般的笑意,比那些賓客要惡毒十倍。他將銀票圈成一個筒,手輕輕一抖,銀票便被拋在一張桌子下的正中央。

他的手法很精準,武功很不錯。

曹仲文伸出左手食指,點著曹一羽的鼻子,笑眯眯地道:“叔叔,這些銀票足夠讓你多逍遙一個月,算是小侄心善賞你,你可以盡情吃喝嫖賭。你滾過去拿著吧,記住……要滾。”

他雖是在笑,但眼中飽含殺意,右手五指已悄悄抓住了腰間刀柄。

滿樓的人都在盯著曹一羽,難道這個曹家長老真的會為了幾張銀票,像條爛狗一樣地滾過去?

甄妙瑩擰起了眉頭,緊緊盯著他,咬著牙道:“你若要我信你,總該有一些讓我信你的行動。你應有的熱血和風骨在哪裏?”

曹一羽垂下頭。

他不敢與她對視,胸膛在劇烈起伏,粗重地喘息了半晌,終於趴了下去。

甄妙瑩腦中有些眩暈,眼神充滿憂傷與失望,她已流下了淚。

曹一羽居然真的在地上滾起來,他滾到了桌子下麵,抓住了銀票。

曹仲文放聲大笑。

一個貪財、好色,並且沒有骨氣的人,根本不配讓他拔刀。他目中殺意全消,鬆了口氣,攬著有些失魂的甄妙瑩向外走去。

曹一羽趴在地上,像一灘爛泥,他居然還在歪嘴笑著,難道他真的不生氣?

他的手緊緊攥著那把銀票,攥得很用力,手背有青筋暴起,幾乎要把紙抓破,原來他在生氣。

滿樓賓客放肆嘲笑著這個沒有絲毫男人血性的懦夫,更在惋惜著甄妙瑩以前真是有眼無珠。一具敗絮其中的皮囊長得再美觀,也不能當做女人的倚靠。

隻剩一個中年人和一個少年沒有跟著笑,他們坐在最不起眼的角落,那裏燈光黯淡,讓人看不清他們的樣貌。

中年人手裏撚著一枚銅錢,輕聲歎道:“歸塵,你看這個曹一羽多麼勇敢,他簡直是我見過最勇敢的人,真乃建安之潛龍,奸雄之風骨。”

少年的五指間也有一枚銅錢在靈巧地翻滾,那枚銅錢好像長在了他的手上,已成為他身體的一部分。

他好奇地問道:“勇敢?”

中年人反問道:“你覺得是匹夫一怒,血濺五步更難?還是忍辱負重,耐受孤獨更難?”

少年答道:“後者更難,更需要莫大的勇氣來承受。可他為什麼要選擇後者?”

中年人道:“因為他的智囊是‘鬼才郭’。”

少年又不懂了,“鬼才郭”是誰?

中年人卻不再解釋,盯著他道:“若不是我已收了你做衣缽傳人,無法反悔,在你們兩個之中,我一定會選擇他。”

少年想了一會兒,肅然說道:“我懂了,我要學習他的勇敢,不會讓師父失望。”

中年人滿意地點點頭,站起身來道:“我們該走了,你先回司馬家,我還另有要事。”

少年收起銅錢,跟著他走出了門口,遁入門外的黑暗中。

樓外很黑,大街有風,但令人清醒。樓裏如白晝,卻能令人迷惘。

曹一羽還趴在地上,似乎已經因為喝醉而睡了過去。沒有人扶他,連那些女人都離他三步之外。誰也不屑於和一個沒有風骨的懦夫扯上關係,哪怕是低賤的娼妓。

周圍的劃拳賭酒聲越來越熱鬧,已沒人在意曹一羽。

一隻油膩的手忽然伸到桌子底下,揪住了他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