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共振(1 / 2)

目送帶著一車年貨的周娘子三人遠去,周幸拍了拍臉頰想:不管怎樣,弟弟也算退路之一。為了這個家付出的也不少,索性做的好看點,多條路總是好的,至少心裏會更安定點。實在到了無處可退的份上,耍點手段弄點田地在家裏,手裏扣著地契,也不怕他們不動心。唉,在教坊混的越久,心思真是越來越黑暗了。

不想東西回去的第二日,周幸竟收到弟弟的來信。沒有提頭,沒有落款,隻有滿張紙的謝謝。周幸眼睛一酸,家裏總算有個懂事的人了!任何人在付出之初多少都要點回報,未必是金錢,可至少要個回應,方覺得自己一路走來沒那麼孤獨。胞弟小四,還沒有大名,隻是用排行混叫著。周幸尋思著是不是要找人給起個名字。又看著紙上的字跡歎氣,小四看的書都是她抄的,她的水平真就是個會寫。小四在家又沒有人指點,那筆字比狗爬也好不了多少。還是正經給他買本字帖吧,好歹找個正經讀書人的字,好過對著她那沒骨架的東西臨摹。不求考功名,隻求以後在平民中有個字跡工整的加分項。

周幸是個利落的人,下定決心的事總是想著立馬辦到。東京是此時世界上最大的都市,找一本普通字帖並不是什麼難事。但如今她日日得人指點,鑒賞能力非昔日可比。托人帶了幾本書過來,才勉強選中了一本價值五兩銀子的帖子。密密包好,又寫信一封,趁著此時還有商隊來往托人帶了家去。

阿寧見狀不由道:“你該把這本書值多少錢告訴他們,不然怎麼記你的恩呢?”

周幸扯了扯嘴角,如果什麼都說的話,恩也就不值錢了。何況下這個決定隻為那一瞬間的感動,希望自己這一生有更多的勇氣而已,又何必掛在嘴邊呢?是以對阿寧的好意沉默不語。這個時節便是如此,女孩兒有幾個真能甩的脫娘家的?

阿寧靠著牆壁,無力的說了一句話:“青螺死了!”

周幸一驚,滿臉的難以置信。

“小產沒養過來,就這樣沒了。她家裏人還來鬧,還要她餘下的銀子。”阿寧物傷其類,眼淚吧嗒吧嗒往下掉:“娘娘一句話就堵了回去——生是教坊的人,死是教坊的鬼!她娘……她娘竟在一旁跺腳,說早知如此就不迫她那麼急。嗬,她還當是那年眉黛死了,私房都歸了青螺呢。”阿寧捂著臉說:“幸幸,幸幸,我好怕,好怕我家裏人也變成那樣,永無止境的……吸我的血,啃我的肉。你說我該怎麼辦?”

周幸無言以對,阿寧的哥哥娶親了,阿寧的侄兒出生了,樁樁件件都是錢。每次要的額度都比上一次大。想到此處,周幸便寒毛直立,她後悔了,後悔挑唆家裏人日後移居東京。不然,如此遙遠的距離,至少……至少他們不像阿寧的家人一樣,知道花魁身邊的女使有多少價值!青螺是官伎,就算是官員也不會小氣到白睡吧?她一定賺了很多很多錢吧?賺錢賺到不想活,到底是怎樣的絕望啊!家裏……真的是退路麼?村民真的相信自己的清白麼?苦笑,一定會一麵羨慕她帶回去的巨額財產,一麵鄙視錢的來源吧。這種事不是經曆過麼?就在上一世,她真的是清清白白做人,閑言碎語不是也沒停過麼?周幸突然覺得有些脫力,連安慰阿寧的話都說不出口。太蒼白了!

青螺的葬禮還算隆重,畢竟在古箏一行做到了榜首,到底是一線明星級別。一群粉絲泣涕橫流,無非感歎她才二十三歲,花一般的年紀,天妒英才之類的。教坊內的人卻有一種別樣的情緒,就如燕綏,她輕輕的在靈前說了句:“恭喜了……”是啊,想死的人死了,也算是一種求仁得仁。

教坊每天上演著無數的悲歡離合,女伎的死亡價值,就是為才子詩人體現一下他們的多情存在的。也就是青螺屬於行首之一,換成她周幸,怕是一床席子卷走,不知葬在何方。即便如此,停靈不過一日,讓才子們哭一場,第二天便埋了。到第三天,前兒還在哭青螺的,今日照樣鶯歌燕語左擁右抱。都說□□無情戲子無義,然而,這個世界上又有誰對他們有過情義?你既無情我便休!世間道理不過如此。

將要過年,以教坊為家的人跟去年一樣紛紛撤離。連柳永都要回到京城的住處去打個花呼哨。教坊內漸漸冷清下來,多數都是仆從前來下帖子。因為柳永又寫了幾首新詞,又特別喜歡月恒,致使月恒又有了回光返照的資格,今年也接到了不少邀請,年下衣裳要鮮豔才吉利,針線處一番忙亂才把各處的新衣準備妥當。周幸本人一年下來在教坊的生活並不算開心,不過想到年下表演不少,估計小費數目可觀,陰鬱的心情才漸漸好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