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一章(2 / 3)

上文提及的“定親”,也是溫州婚禮中比較重要的環節。所謂“定親”,亦稱大定,是指男女雙方議定婚禮相關事項,一般在結婚前一二年內舉行。大定時,雙方需準備禮物,這視各人經濟狀況而定,城鄉之間亦有區別,這裏僅以溫州各鄉為例。舊時溫州各鄉男方禮品多為雞、魚、豬肉、荔枝、圓眼、棗、栗、若幹衣料及禮餅等,另有一對銀鐲,就是童謠中提到的“手鉸”。女方也需回盤,即回贈禮物,大抵是花色物料及彩餅等四色。此外,男方還需準備兩份婚書,一份是男邊給女邊,另一份則留姓名空格,以便女方家長填名之用。大定之前亦有小定,小定是指議聘既定,雙方選定吉日(一般選雙月雙日),男家帶禮物由媒人陪同去女家議親。因小定與大定有許多類似之處,溫州有些地方也將小定大定合為一塊權當定親,故在此不做詳述。

定親既成,則有送日(也有把送日和定親結合在一起的)。送日,即指男家在結婚一年前選定婚娶日子,通知女方,因為是送婚娶日期,故叫“送日”,這與“六禮”之“請期”有異曲同工之妙。之後,便進入到了婚禮中的核心環節——坐筵。所謂“坐筵”,是指男方娶親要擺“三筵酒”宴請親友,迎親前一日晚上擺的是“定場酒”(女方則擺待嫁酒);新娘過門的晚上,要擺“坐筵酒”;次日,則擺“出堂酒”。舊時擺坐筵酒和出堂酒時都要舉行“定位”儀式,直到今天,在永嘉楠溪、西溪、菇溪一帶農家,這種儀式仍很流行。定位,意指三親六眷到男家吃喜酒時,一定要排好筵席的次序,不能更移。與外地不同的是,溫州“坐筵”時“日延女客不延男客”(《永嘉見聞錄》),上錄童謠《娒娒,勿心焦》中也有描述:“大嫂頭位,二嫂坐二位,三嫂坐三位”。溫州人重視婦女地位的民間傳統與價值觀念,值得我們敬佩。

至於結親當日之禮儀,大抵分為迎親、接代、拜堂和鬧洞房等,這與外地有些類似。溫州童謠《月光圓圓(二)》中就對舊時溫州迎親的場景有所描述:“幾來高?頭戴鳳冠頂堂梁。單爿門,抬勿過;雙爿門,正好過”可見舊時迎親所用的花轎是比較寬敞的,需將兩扇大門打開才可通過,同時新人穿戴也有講究,所戴鳳冠甚至可以頂到堂梁。再看童謠《蛤蟆娶親》:叮噔,叮噔,蛤蟆娶親。田雞背高燈,紅蜻蜓做媒人;屎坑雀,做陪娘;虎蟻搬嫁妝,蒼蠅抬花轎鈴鍾,蚊蟲吹班嗡嗡聲;老鼠擔過水河邊,貓兒打鼓跳過城。兒童以其純真的視角,用形象生動的擬人化語言將自己見到的迎親景象編為歌謠,不僅幽默詼諧,還加深了我們對溫州迎親禮儀的認識。

花轎迎回,新郎請新娘落轎後,需按地上所鋪的紅綠兩個布袋行進:先跨過一個,再將後麵的移到前邊,再跨過一個,直到進入洞房,這就是“接代”(袋、代諧音)。進入洞房後,夫妻行交拜禮,此時中堂鼓樂大作,酒菜準備妥當,利市翁利市翁:婚嫁當日,男方需請一對年高德彰、多子多孫的老夫老妻布置洞房,俗稱“利市翁”、“利市婆”。、喜婆則複護新娘回到中堂,先向外拜天,後向內拜地,稱為“拜天地”。“拜天地”禮成後,利市翁、喜婆再護送新人重新進入洞房。此時,新郎新娘則需飲交杯酒吃互同飯。請看童謠《喜鵲叫》:喜鵲叫,客走到,到扭宕,到晚嶴,晚嶴橋頭花燈轎。頭未梳,腳未纏,慌裏慌張走上轎。上轎囡,哭啼啼,落轎新婦笑眯眯。吃了交杯互同飯,坐落床杠兩夫妻。花亭床,花夾被,一夜講到雞頭啼。童謠中的“交杯互同飯”,據葉大兵《溫州民俗》記載,程序大抵如下:

利市翁、喜婆護送新人重新進入洞房後,利市翁需先行退出洞房,帶上房門。房內,夫妻相立,喜婆用一條很長的紅頭繩,兩端各係羽觴,先使夫妻各作飲酒姿態;繼而再調換一頭,再作交互飲酒姿勢,這叫做吃“交杯酒”,大略有古代合巹遺意。然後,利市婆、利市翁從床後小門進房,手端盂盤,上放十碗菜肴,主要的一碗是兩尾鯽魚,外加酒一壺,杯兩個,飯兩碗,筷兩雙。喜娘接去後,放在桌上引新夫妻(男右女左)並肩而坐。兩人各執杯,作互相敬酒姿勢(新娘由喜娘代行執壺)。然後,喜婆舉筷,先在鯽魚上一點,然後在飯和菜肴上,依此一一點過。那喜婆一邊點,一邊念吉利詞句,如點鯽魚就說:“鯽魚滿肚子”;點雞,就說:“好機會,好機會”等,這叫吃“和同飯”(即互同飯)。

至於童謠所述“坐落床杠”,是指新人進入洞房後,伴娘請新郎和新娘行對拜禮,然後在床上並肩就座,意味著他們從此就是榮辱與共、相扶相持的兩夫妻了。吃罷交杯互同飯、坐落床杠等禮成後,親戚朋友就開始“鬧洞房”。舊時溫州“鬧洞房”一俗,與外地並無二致,故不作詳述。

此外,值得關注的是,溫州地區(洞頭為甚)還有哭嫁習俗。哭嫁,是指出嫁這天,新娘見人就要哭,母親、姊妹、六親女客也要陪著新娘哭。再看《娒娒,勿心焦》,“銀酒盅杯落地,眼淚絲兒密密滴”,親戚們正在喝酒慶賀,大嫂二嫂三嫂等等女客卻已哭開。誠然,新娘嫁入夫家,也就意味著今後不能與娘家親戚們常見,這在感情上是難以割舍的;倘若遠嫁他鄉,在交通不發達的時代裏,娘家人要想見上親人一麵就更不容易,這正如老人們所言:“女兒嫁得遠,就等於丟了一個孩子”。對此,童謠《月光佛佛光亮亮》亦有描述:“月光佛佛光亮亮,奶兒大了要離娘,娘啊娘,勿把奶兒嫁南洋,南洋隔山又隔洋,見勿著爹爹見勿著娘”因此,女客們哭嫁,不是形式上的做作,而是非常合乎人情的民俗,她們通過最簡單也最動人的方式——哭泣,來表達對親人的思念與不舍之心。同樣,新娘也用哭泣來宣泄與親人離別的依戀之情,但新婚帶給她們的更是幸福與喜悅,“上轎囡,哭啼啼,落轎新婦笑眯眯”(《喜鵲叫》)、“一下哭,一下笑,前頭抬花轎,後頭黃狗叫”(《一下哭一下笑》)。童謠的內容是真實可信的,這是因為從心理上說,“小孩無禁忌”,有啥說啥;明末著名思想家李卓吾,為提倡寫真情實感、反對形式主義而提出“童心說”,道理便出於此。因此,在這兩首童謠中,兒童們以其誠實可愛的“創作態度”形象生動地描述了新嫁娘在結婚當日“一下哭,一下笑”的矛盾表情,上轎時還是哭哭啼啼傷心異常,下轎後卻已是喜笑顏開興奮難耐,新娘們複雜的內心世界,被刻畫得栩栩如生,讓人印象深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