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的夏天我們沒有故事(1 / 3)

“五、四”那天我在學院教工團委組織的舞會上看見曲丹我毫不驚訝,我想即使她當時不分來我們學院,我以後也會在別的地方遇見她。這是命中注定的劫數,逃也逃不了。雖然我不相信命運.每當蔣葦一本正經地拿撲克牌給我和山羊算命時。我總是嘲笑得她惱羞成怒,於是她便咒我一輩子打光棍,三十歲生日那天上街被車撞飛,最好半死不活。

曲丹當時就和蔣葦站在二樓會議廳的角落裏切切私語。淡紅色的吸頂燈光透過天花板上橫斜豎直的彩色飄帶和略帶浪漫情調的音樂混在一起,形成一種華麗而憂傷的氣氛。我穿過人群走到曲丹前麵,向她微微點頭致意。

“還記得我嗎?”

“蔣葦正在和我談你,她說你在青年教師中大名鼎鼎。”

“也就是臭名昭著。”我擺出一副彬彬有禮的紳士風度,暗示過去那個小警察現在早已脫胎換骨了。

“聽說山羊也在這個學院?”曲丹的聲音略帶沙啞,表情黯然,顯出一種成熟女人的風度。

“他今天沒來,他是院長助理,忙得都快分不清了東西南北了。”我邀請曲丹跳舞,蔣葦臉上有點不自然的神色,我裝沒看見。

“蔣葦好象對你有意思,你瞧,她的眼鏡總盯著你哦。”

“沒那事!”我斷然否定。對於一個男人來說,最笨的莫過於在一個姑娘麵前喋喋不休到談論

他與另一個女孩的事。曲丹仍像過去那樣年輕迷人,穿著一身淡藍色的夾克衫,頭隨意披肩,嫵媚中透著一絲自然的天真。

我知道,她今年25歲。對未婚姑娘來說,這是一個足以引起家庭大戰的數字。

曲丹舞跳得很棒。我幾乎感覺不到他**地存在。好象摟著一縷輕盈飄動地風。

後來她說:“你踩著我地腳了。”

我眼前突然浮現出她爸爸那張被池塘地綠水泡得腫地臉和那雙一櫓皮肉分家露出白生生骨頭地手腕。我想嘔吐。於是匆匆地說聲對不起。急忙跑了出去。

2

曲丹地爸爸死在派出所前麵坡下地一個小池塘裏。三天後才浮上來。那天早晨我和瘦瘦地副所長正蹲在派出所地門前喝稀飯。公社電話總機旁邊地小陳氣喘籲籲地跑上來。結結巴吧地說:“池塘裏。有……個死人。”我和副所長放下碗筷。衝到坡下地池塘邊。綠沉沉地水裏浮著一具男屍。臉朝下。手臂非常輕鬆優美地張開。好象在擁抱親吻那碧綠地池水。副所長對這類事早已司空見慣。他叫小陳拿過來一根竿。熟練地把飄浮地屍體撥到塘邊。:“小丁。來幫把手。把他拖上來。”我看看浮在前麵地那隻被水泡得蒼白浮腫地手。一陣惡心翻胃。當時已經聚集了不少人。指指點點。議論紛紛。容不得我有半點怯意。我咬咬牙。屏住呼吸抓住那隻死人手腕。猛地一拉。那手腕上腐軟地皮肉被擼了下來。露出白生生地骨。

“小丁。你去給分局打個電話。讓局裏來人驗屍。”男屍拖上來後。副所長毫不在意地在池塘邊洗手。同時抬頭對我說。我不敢看自己手上沾地那片片塊塊死人肉。跑回派出所。伏在池邊拚命地嘔吐起來。

誰都明白,曲丹她爸是自殺,自殺是他唯一的選擇。那時我未認識曲丹。七八年初我複習功課準備考大學,去公社一中找孔老師找複習資料。孔老師一條腿在文革的時候被打殘了,他那個年輕的老婆嫌他床上無能,跟一個雲遊四方的小木匠跑了。孔老師當時在辦公室裏和一個蠻秀的姑娘談話,他笑笑指著那姑娘對我說,她就是曲文祥的女兒,曲丹。

曲丹那時可真瘦,一張臉變態的白,看上去似乎隻剩下高高的顴骨和一雙憂鬱亮的大眼睛。我和孔老師海闊天空地胡扯時,總感覺到那憂鬱的目光像螞蟻似的在我的臉上爬來爬去。我一直沒看出她眼神裏那強烈冰冷的敵意,倒以為是我對年青女性的吸引而沾沾自喜。

曲丹當時在公社廣播站當播音員,一口流利純正的普通話說起來十分動聽。回去時我自告奮勇要送她,我說采石場周圍最近生了幾起攔路搶劫案,你一個姑娘家夜晚獨行太危險了。

曲丹一路上莫不做聲,我卻傻乎乎地不知從哪兒冒出那麼多話來,我說我在這呆膩了,決定考大學,我正在構想楚漢爭天下的長篇曆史小說雲雲。

後來她突然停下腳步用顫抖的聲音問:“我爸爸犯了什麼罪了?你們為什麼要逼死他?”

我愣住了,才意識到我向她獻殷勤實在是一件十分不明智近乎愚蠢的事。我記得自己當時很冷靜。我說不出你爸爸利用中學副校長的權力強*奸了七名姑娘,她們都是處*女,他死有餘辜。

“你胡說!”曲丹激動地叫到,“這是誣陷!”

我試圖用邏輯來說服她,我說:“我和你爸無仇無恨,我為什麼誣陷他,動機何在?”

曲丹一字一頓:“有人和他有仇。‘說完她扭頭便走,一個瘦長飄逸的白影很快消失在黑暗中,剩下我獨自在那兒徘徊沉思。

3

現在我很少再去想那些事。我避免回憶。我覺得那些事就像一部垃圾電影中的情節。曲丹分在學教研室,她和蔣葦似乎成了好朋友,整天形影不離,連衣裙的顏色式樣也漸趨一致,女人的這種友誼很不可靠。她們就像豪豬,相互靠得太近即肯定會傷害對方。雖然這是我的心理話,可我覺得要說出去一定十分可笑。一天,我碰見山羊。他穿著灰色西裝,頭梳得一絲不苟一副男影星的風度。”你和賈教授的事怎麼樣了。“他停下腳步急切地問到。在我看來這種人一無是處,唯一的優點是見了朋友從不打官腔。

“我想起訴,但沒人會相信我,一個小助教能一部書稿幾令人驚奇的。一位名教授再去剽竊小助教的書稿,那就更荒唐了。”

“你們原來商定好共同署名的,是嗎?”

“是,我在前他在後,但沒人能證明這一點。”

“你總留有原稿吧?”山羊還在喋喋不休地問。

“教授改寫了。”我說,“他也會有原稿的。”

“真令人吃驚,想不到賈教授會這麼幹……”他同情地說。其實我從他那過分熱情的眼神中就知道,他也不相信我的話。不過這沒關係。我對這種事看得很開,教授不顧身敗名裂的危險說明他氣數已盡,而我則看到了自己的巨大潛能。

“曲丹出來了,研究生,在哲學教研室。”我說,“晚上咱找她聊聊,以盡地主之誼。”

“我看算了”山羊露出退縮隻2意。“她爸爸那件事,我總覺得咱倆有點對不住她。’

“胡說!”完全厲聲道:“這案子是我親手辦的,我比誰都清楚。”

“隨你吧!”山羊歎了口氣,“不管你信不信,這可是我一生中最後悔的一件事。”

4

上大學後我曾反複考慮那件事。雖然曲文祥是有責任的,但看來是我搞錯了。

曲文祥年輕的時候參加過抗日戰爭,解放後回家鄉一中教書。曲文祥為人溫良醇厚,清白嚴謹。他脾氣很好,幾十年來桃李遍地,是一中的老牌副校長。所以後來山羊(他當時在公社知青農場當場長)跑來告訴我,說曲文祥和農場一年青女知青關係暖昧時,我怎麼也不肯相信。

山羊叫李清,是我從小學到中學的同學。他是**,經多見廣,膽子大。中學時我們住校,山羊每天晚上總是在關了燈後和我們講下流的故事。他講得最活靈活現的故事之一是說他在炮兵院住院時和一個小護士偷偷睡覺。山羊詳盡地描繪著弄得滿屋子小子渾身難受,卻又盡力裝著無動於衷的模樣。我知道山羊那些貨色全部都是從他枕頭底下的那本快翻爛的《生理衛生》上販賣來的,動真格這小子準草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