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失魂秘術
冷寒的夜風無情地拂在林梢,響起一陣陣簌簌抖動之聲,穹空沒有一點星光,黑得像墨一般,大塊的烏雲堆集遮住了半邊天,斜月藏在雲朵後偶而露出月華……
回天劍客石砥中冷笑道:“閣下是誰,怎麼這樣不講理?”
這個人像是有什麼顧忌似的,悶聲不吭,一蹲身形,左掌在空中兜一大弧,發出一股勁風,右掌化拍為點。
斜舒一指,點向石砥中手肘之處,這一招二式功夫淩厲異常,尋常人就算躲過左掌也躲不過占掌這一指。
石砥中看得心中大寒,挫腰擰身疾飄而出。
他冷哼一聲,趁著那個不知姓名的怪人招式用盡之際,陡地一曳袍角斜躍而來,右掌搶在刻不溶緩之中猛然削出!
那個人恍如受到驚駭一樣,稍微愣了一愣,隨即身形弓起,拔高數尺,左足向前一跨,石砥中倏地飛踢過來。
石砥中怒喝道:“閣下再不說話,休怪在下不客氣了!”
他見對方—腳來得突然,不覺驚呃了一聲,疾伸右掌,對著那人腳踝抓去。這幻化無比的一著使這人一驚之下,竟是避不過石砥中這迅捷地一抓。
石砥中大喝一聲,手臂抬起,已將那人連腳帶人甩向空中,拋了出去……
那個人身子在空中輕輕一躍,竟拔高了幾許,在空中一個大回旋,像一片棉絮似的飄落在地上。那人嘿嘿笑道:“你這小子的功夫不錯!”
石砥中一怔,竟覺得這人的話音好熟。
他惟恐兩人再不明不白拚鬥下去,連忙上前道:“閣下是誰?聽口音頗像在下的一個老朋友……”
哪知對方隻是冷笑,根本不理會他的解釋。
回天劍客石砥中也是性情高傲之人,一見對方恍如在嘲笑自己,頓時一股怒火湧上胸頭,他冷冷地道:“有什麼事值得閣下如此好笑?”
“嘿!”那個人低喝一聲,怒道:“本君二路自湖南辰州追趕到這裏,始終沒有機會下手。小子,你藏身於僵屍堆中,是不是和追屍鬼王門一路的?”
石砥中冷漠地道:“在下有一好友誤中屍鬼王的邪術,趁那個玩弄鬼術的東西離去之時,正欲將敝友救出來……”
“哈!”這個人目光在黑夜中一閃,射出一股炯炯神光。他哈地一聲大笑,依然沒有減去絲毫敵意,猶疑片刻,在回天劍客石砥中身上一打量,黑夜中大地如漆,雙方都沒法看清對方的容貌,在黑暗中僅能看到一點輪廊。
他冷冷地道:“這麼說將起來,你和我不謀而合……”
他沉思片刻,雙目陡地大張,一股神光疾射而出,怒道:“你若想在我七絕神君麵前玩花樣,那可是找死……”
“什麼?”回天劍客一怔道:“你是七絕神君?”
七絕神君冷冷地道:“不錯,我相信你在江湖上也有過耳聞,本君做事素來不講交情,如果你妄想插手管本君的事,嘿!後果如何?你該比我還清楚。”
石砥中哈哈笑道:“神君,你連我石砥中都認不出來了?”
七絕神君哦了一聲道:“小子,是你!”
顯然雙方都未預料到會在這裏相遇,七絕神君雖然有些激動,卻掩不住臉上顯現出來的焦急之色。他急道:“砥中,我師姊是否已遭追屍鬼王的道兒?”
石砥中想了一想,道:“神君說的可是一個老婆子?”
七絕神君驚道:“不錯,她在哪裏?”
回天劍客石砥中驟見七絕神君那種失魂落魄的樣子,不禁一怔,腦中不由忖道:“這個老太婆不知和七絕神君有什麼關係?我怎麼從沒聽說過七絕神君有個大師姊,看神君那種焦急的樣子,莫非兩人有深厚的感情……”
要知一個曆盡情海波濤的人,對於男女間的事情特別敏感。
石砥中半生歲月中,幾乎每一件遭遇都涉及女人,是故憑著一種直覺,意識到七絕神君和那個蒼顏白發的女人必定有著不平凡的關係。
他伸出一指,指向第七個僵屍,道:“如我料得不錯,第七位便是你要找的人。”
七絕神君未等石砥中說完,身形一拔躍起,撲向第七個僵屍。
他激動地一掀灰布,隻見那個老太婆靜靜地側臥在那裏,雙眸緊閉,除了一絲微息尚可察覺出外,與死去的人並無兩樣。
他伸手摸了摸那老太婆的鼻息,輕輕呼喚道:“大師姊,大師姊!”
冷寒的夜風,冰涼如水,他的呼喚聲清楚地傳了出去,嫋嫋不絕。可是那老太婆始終低垂雙目,恍如死去一樣,七絕神君搖動她的身軀,依然毫無動靜。
七絕神君急得怒吼一聲,眼角一掠,瞥見石砥中正抱著東方玉斜飄而落,七絕神君詫異地道:“怎麼!連這小子也著那個趕屍的道兒?”
石砥中寒悚一顫,道:“湖南辰州‘僵屍門’的失魂術當真厲害無比,不但東方玉抗拒不了對方那一雙怪眼,連我也幾乎重蹈東方玉的覆轍。”
七絕神君雙眉緊蹙,歎口氣道:“本君自信在這方麵頗有研究,可是自從我和追屍鬼王交過三次手後,我才發現辰州‘僵屍門’的邪門異術,與江湖各派的詭密異功完全不同,它是專找偏激的路子,而在無形中傷人。說句良心話,本君實在不敢和這鬼王在正鋒交手,因為在對方那雙詭異的目光裏,我竟能看見以往最令我痛恨的事。”
石砥中哦了一聲,道:“他的眼睛竟會如此邪門!”
他斜睨倒在懷裏的東方玉一眼,像是忽然想起什麼事情一樣,道:“神君,我們總得想法子先把他們兩個弄醒再說。”
七絕神君搖搖頭道:“沒有那麼簡單,凡是中了‘失魂述’的人,在二十個時辰內不會清醒,除非你我施出本身功力,替他倆推宮逼穴,將留存於腦中的一點靈智引發出來……”
石砥中斜伸右掌,輕輕按在東方玉的“氣海”穴上,一股大力泉湧過去,東方玉輕輕一顫,長長吸了一口氣,但卻仍未醒過來,隻是臉色稍稍紅潤些而已。
七絕神君雙眉微皺,道:“砥中,你縱是將全身功力貫注他的體內也沒有用處,因為他的意誌全集中在追屍鬼王身上,除了聽命追屍鬼王,任何人都無法驅使他們。眼下之計,隻有以藏土‘神魂大法’才能將他們的那一絲靈智喚醒過來,你將東方玉交給本君,我要試試藏土‘神靈大法’到底能不能鬥得過‘僵屍門’的‘失魂術’,不過這全憑本身的精神意誌施功,你必須為本君護法……”
說完便將東方玉接了過去,和那個老太婆並肩臥倒地上。
七絕神君身上的衣袍陡地簌簌抖動,高高鼓了起來,他單掌斜指穹空,臉色逐漸凝重。
他深吸口氣道:“我施功之時,若那追屍鬼王回來,你和他相鬥之時,切忌和他目光相接,這在逼得沒有辦法的時候,你不妨閉起眼睛和他相鬥。
話音甫逝,雙目倏地一睜,兩股怪異的湛然神光像兩盞明燈似的射將出來,逼射在東方玉和那個老太婆的臉上。
不多時七絕神君額上泛現出顆顆汗珠,鼻孔裏並吐出二道白霧,像煙一樣地繚繞不絕……
回天劍客石砥中當下不敢鬆懈,急忙收斂心神,注視四周動靜,惟恐追屍鬼王這時闖了回來,“咚!咚!咚!”更鼓三擊,自遠處遙空傳來,黑夜中更鼓聲清晰可聞!恍如三道響箭劃空際一樣。
石砥中心神陡地一顫,目光緩緩投落在小道上走來的那個黑影。
在這荒涼的鄉間小道上,一個黑影搖晃著身子行來。
他像是一個迷失歸途的夜行人一樣,嘴裏幾裏咕嚕說個不停,一股酒氣隨風飄進石砥中的鼻息中。
石砥中心裏一陣嘔心,不禁忖思道:“追屍鬼王難道喝醉了……”
人影漸近,石砥中已可清楚看到那人的樣子。
隻見這人斜戴一頂大盤帽,手裏拿著一個大酒葫蘆,他搖搖擺擺舉起葫蘆灌了一口酒,嘴裏罵道:“******,老劉那老小子真不是東西!自己******向窯子窩裏一躺,卻要我這麼晚了回來看守這些死人!呸!真******晦氣……如果他不是我的師兄,嘿!我老五才不會聽他的呢……”
他嘴裏一陣嘀咕,恨恨地又道:“也算我老五倒黴,銀子花去不少,卻沒有一個娘兒看上我。早知這樣幹脆抓一個來睡,管他什麼東西……”
當他正在自言自語的時候,陡然瞥見石砥中像個半截寶塔似的凝立在他身前,這個漢子酒意未醒,嘿嘿笑道:“老劉那個爛汙鬼也真糊塗,竟忘了讓這個僵屍睡到地上……”
他嘿嘿一聲低笑,朝石砥中喝道:“喂!給老子好好躺下!”
石砥中冷冷地道:“閣下是追屍鬼王的什麼人?”
這個漢子驚得啊了一聲,連著倒退幾步,頓時酒意全消,隨手將酒葫蘆甩在地上,他定了定神,道:“你是誰?我老五乃是‘僵屍門’的驅鬼使者。”
石砥中冷笑道:“你既然稱為驅鬼使者,我便讓你變成名名符其實的厲鬼,你要問我名字,隻須記住石砥中三字。”
驅鬼使者一聽對方便是名震四海、雄霸大漠的絕世高手石砥中,登時駭得大叫道:“原來是你!”
霎時,一股冷煞的怒氣在石砥中臉上彌漫布起,在那彎彎菱形的嘴角上,含著一絲冷笑,他緩緩抬起掌來,自掌心泛射出一股流灩的光芒,由淡而濃……
他冷漠地笑道:“你如果能接下我這一掌,我便放你逃生。”
驅鬼使者雖然有一身詭異莫測的驅馭僵屍的本領,他對真正的功夫卻沒有太深的研究,他一見石砥中掌心泛射出一股晶瑩的光華,不禁畏懼得連退兩步。 他陰沉地嘿嘿冷笑兩聲,道:“石砥中,我知道不是你的對手,所以我並不想和你動手,傳言你已練成金剛不壞之身,本使者想馭使那些死在你手中的孤魂野鬼,和你在這裏相會……”
“嘿”地一聲怪吼,半空中陡地響起一串鬼嗥之聲。霎時,陰森森的幽風自各處吹來。
石砥中隻覺心中一顫,驅鬼使者竟不知何時已隱身不見,他曉得湖南辰州僵屍門的詭秘功夫天下無雙,急忙蓄功運氣於雙臂之上,注意黑暗中的動靜。
陡地一聲怪嗥劃空曳逝,在這淒涼的山穀中,突然浮出無數人影,這些人影如真似幻,隱隱約約中無法看清楚這些人的麵貌,但都是那種披頭散發、猙獰恐怖的樣子,與傳說中的孤魂野鬼那種淒厲形像頗為近似。
這些鬼影身形如煙,在一片黑暗中或縱或躍,作狀要撲向石砥中。
回天劍客石砥中雖然不信世間有鬼魂之說,但這時也不禁驚出一身冷汗。
他沉聲大喝道:“什麼東西敢扮鬼嚇人?”
他揮臂擊出一掌,擊得那些鬼影立時四散,可是沒過多久,這些被擊敗的鬼影又凝聚在一起,像茫茫的薄霧似的,稍分即合,始終無法徹底擊散他們。
正在他駭懼畏顫之時,有一個聲音恍如自幽穀深淵底下發出般的在他耳際響起,這聲音來時飄渺無蹤,去時戛然消逝,沒有絲毫形跡可尋,但可清楚分辨出這是個女人的聲音。
隻聽一個女人尖銳淒厲的話聲,道:“石砥中,石砥中,你這個薄情的男人,還記得我是誰嗎?”
石砥中一怔,隻覺這話聲非常耳熟,恍如曾在哪裏聽過一樣,他冷煞地望著四周鬼影幢幢,昂然發出一聲清悅的大笑,喝道:“驅鬼使者,你這一套伎倆還是收回去吧!”
“哈哈!”夜空裏響起一連串淒厲的笑聲。笑聲突斂,兩個披頭散發的女人緩緩走來,左邊一個胸前斜插一柄長劍,殷紅的血液汨汨流出,覆在長發之下的是兩隻冷寒無情的眼睛。
石砥中全身陡地一顫,手腳突然變得冰冷。
他顫聲道:“羅盈,羅盈……”
在他的腦海中,立時浮現出羅盈慘死在西門奇手中的那一幕,記憶猶新,羅盈死時就是這個樣子。
羅盈冷漠地笑道:“石相公,羅盈現在已在枉死城,此世永不得超生,今日我和西門姊姊求得閻王允許出來片刻,特地來看你……”
回天劍客石砥中盯著隨羅盈所指之處,果然發現另一個女人便是被自己誤殺的西門婕。饒是石砥中膽大包天,也不禁冷汗涔涔而落,腦中立時一片茫然……
西門婕嘴角含血,臉色蒼白,輕輕拂理額前的發絲,寒冷的眸光緩緩落在石砥中的臉上,冷冷地道:“砥中,你在陽間可還快樂?”
石砥中這時已陷入迷亂之中,隻感到胸間空空蕩蕩,連那惟有的一絲靈智都不知溜往何處。他搖搖頭道:“人生有悲歡離合,生就是聚,死就是離,在這聚散離合之間,各有各的際遇,你認為如何?”
西門婕冷笑道:“你倒說得輕鬆,我們之死都與你有密切的關係,追根揭底,因果在你,你若是一個有情有義的人,該追隨我倆冥域之中走一遭。”
石砥中見這兩個隱隱浮現的人影,恍如幻化的一道霧影,那隱隱約約的輪廊雖是好像是羅盈和西門婕,卻覺得不出一絲鬼氣。
一絲靈光在他腦海中一閃而逝,迷亂的神智不由一清,腦海中疾快忖思道:“世上雖然無奇不有,卻鮮有鬼魂顯靈之說,這莫不是驅鬼使者故弄虛玄,施出‘僵屍門’的惑人之術。”
他神智清醒,目光如電射出,怒喝道:“妖魔鬼怪,何足道哉!”
斜掌陡地一翻,一股渾厚的氣勁排空擊出,四周羅列的鬼影恍如雲霧似的,統統散了開來。
令石砥中不解的是羅盈和西門婕依然凝立原地,隻是身法靈巧,移形換位之間,便已避過那斜劈而去的掌風。
石砥中目睹這種情形,連那無鬼神之說的一點信念都幾乎動搖了,他愣了一愣,冷笑一聲,右手緩緩放在斜插在肩頭上的劍柄上,隻見青芒一閃,金鵬墨劍和水灑出,微微在空中一顫,劍刃上泛射出一股冷灩的寒光。
劍芒一動,鬼影突然自動消失,連羅盈和西門婕都消逝不見,隻見驅鬼使者一人獨坐地上,像一個喪失了神智的瘋子一樣,發絲淩亂,身上的衣衫破碎,臉上漫布起一種極為恐怖的神色,手指上流出滴滴血漬。
石砥中冷笑一聲,劍尖陡地指在他身上,道:“閣下還有什麼絕技,不妨統統拿出來!”
驅鬼使者猙獰地大吼道:“你破了我的‘馭魂大法’,我已遍告‘僵屍門’同門兄弟,誓和你難能兩立,現在你不要逼我,我已不需要你動手,因為我的元神遭你劍刃所傷,已活不了多久……”
要知驅鬼使者雖能以幻術變化出敵對之人心中所難忘之事,或指揮死去的那些難忘之友,但此種巫術最耗元神,全憑本身凝聚的意誌,猜測出對方心事才能施展邪術。
驅鬼使者不知金鵬墨劍是天下第一煞劍,專破幻影異術,無形中傷了驅鬼使者的元神,而使他傷重,傾刻就要死去。
石砥中冷冷地道:“你作法自斃,怨不得誰……”
驅鬼使者鬼嗥一聲,道:“你不要神氣,我大師兄已知道你來了,他馬上就會趕到,你縱然有絕世神功,也不是我大師兄的敵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