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的顛簸,這幾日月影的身子本就不適。再經過這連番的折騰,終於,她一陣陣的幹嘔起來。吐到最後,嘔出了幾口酸水。
許是這黑衣人察覺到了月影的不對勁,他停下步子,將她一下從自己的肩膀上摔下來。
月影痛苦的翻了下身,由於突然被摔下來,她的背部硬生生的被鐵鏈子劃出一道口子。她咬緊牙關,微微的蜷縮成一團。
此時的她,不知道擄走她的到底是誰?她隻知道,如今的自己凶多吉少。
“臭娘們,老子行軍打仗這麼多年,仗仗都得勝,今日被你當眾說不是,老子我咽不下這口氣!”憨蠻的語氣自身旁傳來,月影微微一怔,心想著原來是今日那個自負的莽夫。
隔著布袋,她輕聲道,“將軍何苦與我這弱女子計較,如此反倒是壞了你的名聲。”語畢,她輕輕動了動自己的手腳。背上的那道口子似乎不淺,一陣陣的刺疼感讓她冷汗涔涔。
“老子把你丟這喂狼,誰能知道是老子幹的。而且,你知道麼?那個側妃給了我五百裏銀子讓我除掉你呢。要是被查出來說老子擄了你,我大可說是那個側妃指使我幹的。”語畢,他大笑了兩聲,往回走去。全然不顧月影的聲聲乞求。
夜晚的大漠,連泥沙都似乎成了千年寒冰,冷的月影發顫。她本就受了風寒,這會兒子這麼一凍,她愈發咳嗽起來。
咳著咳著,她忽然覺得有什麼再朝著她靠近。因為她是側躺著,耳朵貼著地麵的緣故。所以,她能聽清那漸漸靠向她的腳步聲。
“老子把你丟這喂狼。”腦海中驀地閃現方才那個莽夫說的話,喂狼?等等,此刻向她靠近的都是狼麼?大漠的狼?莫非,今日她真的要命喪於此麼?
粗重的喘息聲自上方傳來,她如今敢斷定,此時有好幾匹狼正虎視眈眈的盯著她。她強壓著咳意,一動都不敢動。
愀然間,一陣狼嚎聲響起,下一刻。隻聽一聲聲的啊嗚聲。那些狼似乎被什麼打飛,吃痛的慘叫連連。
片刻之後,她察覺到有人再解她的布袋口子。清冷的月光,透過那一點點下滑的袋口躍入她的視線。最終,那張溫文爾雅總是笑得若三月春風般的臉闖入她的眸中。
淚水,一下子不受控製的滾落。
他伸出雙手,指尖輕撫過她的淚漬,隨即輕輕的將她擁入懷中。“不怕,沒事了,沒事了……”
他的懷抱她明明該陌生的才是,為何她卻總覺得那麼熟悉。好像從很早以前開始,她總是被這個懷抱擁著。
“怎麼回事?為何你手上腳上會有鐵鏈?”他滿目驚詫的盯著她手上腳上的鐐銬,轉而又小心翼翼的檢查她的手腕腳腕。手卻在不經意的瞬間,拂過她的背,帶起了一陣粘稠。
望著自己滿手的血紅,他急急的抱起她,飛身離去。“忍著點,會沒事的,你一定會沒事的。隻要有我在,我就絕不會讓你有事!”
看著他急的慘白的容顏,月影癡癡一笑。阿玨,我最無助的時候。為何你總不在我身邊?不,我所有的無助,不都是你賜予的麼?
月影恍然發覺,其實他和她隔了不止一個十年,不止一個太妃,更不止一個莫紫蘇。他和她之間,隔的最多的,就是他的折磨!
為什麼擔心她的人,永遠不是他?為什麼折磨她的人,卻偏偏總是他?
看著赫連毅的眼神愈來愈迷離,月影隻覺得自己的腦袋愈來愈混沌。最終,她緩緩的閉上了雙目。再完全失去意識的那刻,她恍惚聽到有人在叫她“千淚”。
司徒玨這一戰並未取得成功,由於風沙太大,烽火台的士兵並未看到滄赫退兵。待他們放火頭箭時才發現,原來那些營帳裏早已空無一人。
無奈,大軍隻得滿心不甘的回營。
待司徒玨回到軍營,才赫然發現營帳外躺著數個他派遣看管月影的士兵。他心下一急,挑簾衝了進去。營帳內靜若死寂,如豆的火苗在泡化的燭油中輕輕跳躍,似乎隨時都可能熄滅。
“墨夜……”憤怒的咆哮聲頓時響徹雲霄,這一刻,似乎連風沙都被驚的停了下來!
所有人的視線都鎖在從門外跌跌撞撞走進來的墨夜身上。那一刹那,誰都沒有看清,隻覺得一陣勁風撫過,下一刻便瞧見司徒玨恨恨將墨夜提起,雙目赤紅!
“王妃呢?”
墨夜痛苦的睜了睜眼睛,嗓子粗啞的像是斷了一根弦的二胡,“王妃,被,被人,擄……走了。”
“什麼?”司徒玨一甩手便將墨夜甩了出去,他麵色猙獰的想要殺人,所有的人怔的連大氣都不敢出一下。隻是傻愣愣的看著他,一時不知該作何反應。
“到底是誰劫走了王妃?說!”此刻的司徒玨像是一頭失去理智的雄獅,他甚至已經拿出千年玄鐵製成的鐵鏈鎖住她了。從遇到赫連毅的那刻開始,他就總是有一種感覺,影兒會離開他,終有一日,她會因為眼前那個男人而離開他。
所以,他才那麼執意讓她來北疆,那麼執意將她圈固在自己的營帳中,那麼執意的不讓她離開自己的視線一步!
可是,結果呢?結果她還是被人擄走了!
司徒玨一個踉蹌,整個人都無力的往後倒退了幾步。最終勉強扶著桌案站定,眼神不經意的瞟見那張屏風。繪著梅蘭竹菊的梨花木屏風,依舊那樣靜靜的待在那。
忽的,他瘋了似的奔向那張屏風後。他多麼希望,此刻自己過去,還是能見到那張熟悉的容顏。哪怕,她依舊用那種無悲無喜,那種日複一日疏離的眼神看他。他也甘願啊!
“影兒,我一定會找到你,一定!”他微眯著眼,堅定的說道。藏在廣袖下的雙拳,握的死緊!
帳外的墨衣黑影一動,扶起墨夜便往他們的營帳走去。
“是誰擄走王妃的?”冷冷的聲音,從那黑麵紗下傳來。
墨夜虛弱的靠在墨衣的身上,說話的語氣輕若柳絮,“不知道,我是被暗傷的。墨衣,你也知。能暗傷你我的,絕非等閑!”
忽的,他停下了步子,有些吃力的抬頭看向墨衣,“莫姑娘希望王妃死,還有那個長的像莽夫的張將軍,今日他進營帳擄走王妃,爾後他又將王妃丟在大漠中。正當我打算上前之時,我便被人暗傷了。醒來之後,王妃早已不知所蹤。”
墨衣低頭看著墨夜,對著他點了點頭,“我知道了,我會轉告王爺的。”語畢,他便扶著墨夜走入自己的營帳。
大帳中
司徒玨一個人頹然的坐在正位上,到底是誰擄走影兒的。莫非是那個男人?隻是,他明明退兵了,又如何分身來擄影兒?又為何選在今日?
“主子。”隻一瞬,墨衣早已閃入營帳中,對著正位上的男人恭敬的一個作揖。
“墨夜如何了?”司徒玨並沒有抬眼,冷然的問道。
“墨夜是被暗傷的,來人的功夫隻怕這普天之下沒有幾人能與之匹敵……”
“嗬……”司徒玨一聲嗤笑,卻並沒有說什麼。見此,墨衣身形一動,似是有些猶豫。最終,他抬了一下頭,對著司徒玨又道,“王爺,墨衣還有一事想要稟明。墨夜方才說,今日那張將軍潛入帳中擄走王妃。而莫姑娘在帳外給了張將軍一張銀票,甚至對他說……”
“說什麼?”
“莫姑娘對張將軍說,讓王妃永遠沒法回來……”語畢,墨衣垂下首,靜待吩咐。
空氣,似乎都要凝結成冰。墨衣如木偶人般一站就是一個時辰。最終被司徒玨譴了出去。
天色漸漸亮堂起來,帳外的風沙似乎也小了很多。這一切似乎都雨過天青般,來去了無蹤。
由於滄赫國的退兵,監軍一封八百裏加急直往京師。整個北疆也為之慶賀,畢竟一方退兵,就是證明另一方的厲害。
如此一來,誰都沒有去在意,這場戰役中,少了一個離王妃。
滄赫國的軍營。
“蘇嬤嬤,您瞧,那位姑娘醒了,我這就去告訴陛下。”一道清脆卻異常陌生的聲音傳來,月影痛苦的張了張嘴,卻發現自己的嗓子幹裂的就像是被誰狠狠的撕裂破皮肉。
她很想翻動一下身子,彼時她覺得自己的身子僵硬的難受,就好像被好幾塊板磚硬生生的固定住了似的。
“姑娘莫動,小心撕裂背上的傷口。”依舊是陌生的聲音,為什麼這裏的聲音都這麼陌生,她此刻又是在哪?
想著,她困難的動了動眼皮,睜睜閉閉了好幾次,才勉強睜開了雙眼。首先躍入視線的是月牙白的帳篷頂,溜著明黃色的邊。
她認得出,這不是司徒玨的帳篷。因為明黃色向來都隻有國君才能用的。
“姑娘,來,喝口水吧。”一個大約三四十歲的婦人淡笑著對她說道。
月影愣愣的對著她點了點頭,此刻她的嗓子已然幹裂的連聲音都發不出來了。就連普通的呼吸,她都覺得有一把把鋒利的刀子隔著她的嗓子。
那婦人見月影點頭,便用眼神示意身邊的小丫鬟小心翼翼的將月影般扶起身。隨即,又將手中的茶杯輕輕的遞至她的唇邊,示意她喝水。
甘冽的茶水,帶著一絲絲的暖意從她的喉中緩緩而下。她抿了抿嘴,感覺自己的嗓子好了許多。剛想對著她們道謝,卻被那突如其來的聲音證的說不出一字。
“醒了麼?”
“是的,陛下。姑娘已經醒了,才喝了一杯水,老奴這就派人去準備熱粥。”語畢,她一個眼神示意,帳中的人都齊齊的一個福身,隨即退了出去。
原本扶著月影的小丫鬟在赫連毅扶住月影的那刻,便亦同大家一起退了出去。一下子,偌大的營帳中,隻剩下他們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