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影一直靜靜的聽著,不發一語。眼淚,卻始終不聽使喚的落下來,在枕頭上暈開了一片又一片的淚漬。
“我本欲等你醒了親自為她取名,就怕你說我越俎代庖。隻是,後來看著她那麼歡樂的樣子,我便開始喚她歡兒。而她,似乎對這名字很是有感覺,每次我一喚,她總是會直愣愣的看著我,隨後依依呀呀的向我撲來。”說道此處,赫連毅會心的一笑。眼前,仿佛又浮現了那般的一幕幕。
“歡兒自出生開始就一直很是乖巧,她從來都不會大哭大鬧。你昏迷的這段時日裏,我常常抱著歡兒坐在你的床畔講著一些事。而歡兒,總是靜靜的窩在我的懷裏聽著。那雙似夜明珠的眸子,總是直直的瞅著我……”
聽著赫連毅說著歡兒的點點滴滴,月影愈發的心疼起來。壓抑了好久的聲音,艱難的問出,“歡兒多大的時候會叫娘的?她第一聲娘,是對著我叫的麼?”
看著滿臉淚漬的月影,赫連毅伸手,指尖輕輕的撫去她滿臉的淚漬,“歡兒十個月零八天的時候,大概是在未時三刻看著床上的你,叫出了那一聲‘娘’。她第一聲我沒聽清,正想著問她剛叫了什麼,結果她自己又喚出了一聲。”
“十個月零八天,未時三刻……”月影輕聲低喃著。他,居然把時間記得如此清楚?可是,歡兒的爹呢?那個男人此刻又在做什麼?幾近逼死她們母女,而他,此刻該是在和他的三宮六院溫存吧?
她以為自己會很諷刺的一挑嘴角,可忽然間,她覺得自己連諷刺都沒必要了。如今,她隻要好好守著歡兒過日子,至於那男人。至今而後,他們便是陌路之人。即便再遇,她也不會再多看他一眼。
看著月影灰暗的眼神,赫連毅眼底的落寞不覺間濃了一分。他俯身,輕輕的替她掖了掖被角。“我讓蘇嬤嬤去給你準備些熱湯,你昏迷太久了,每日也就隻能喂些熱湯。”
語畢,他便欲起身。卻也在那刻,月影握住了他的手。雖然很輕並沒握緊,可是,她確實抬手搭在了他的手掌上。
察覺到了她的舉動,赫連毅緩緩的回過身來看她。
“為什麼對我這麼好?”她說的斷斷續續,昏迷了兩年,一時間連說話都覺得陌生。
赫連毅靜靜的望著她,隨即柔柔一笑,“因為,我想對你好。”
看著他的笑顏,月影隻覺得眼睛熱的發燙。原本停止的淚水一瞬間再度奪眶而出,淚水模糊了她的視線,她努力眨著眼睛想看清赫連毅此刻臉上的每一個表情。他說,之所以對她好,隻是因為想對她好。他的理由,那麼簡短,那麼不可思議,卻又那麼讓她感動。
試問,司徒玨何時對她說過這般的話,這般的理由。仿佛,從一開始,他就沒對她說過任何理由。一開始,他就覺得一切都是理所當然。她流產,落池,被駱之靈欺負,乃至於被逼得投身滄瀾江,這一切的一切,對他而言該都是毫無所謂?
當一切過去,他就封那個藏了那麼多年的女子為後。對,她這個正妃不過隻是替那個女人擋去所有困難的替身。當一切雨過天晴了,她便什麼都不是了,更不需要留在這個世上了。所以,他步步緊逼,直至將她逼死!
可憐她的師兄,可憐她的霜兒,就那樣鮮血淋漓的死在她的麵前!還記得霜兒死之前對她說,“小姐,你一定要好好的。”
好好的?她如何好?看著身邊的人一個接著一個的因為自己而丟了性命?看著那些人一個個被自己連累,被自己禍及。甚至於她的歡兒,也因為她而一出生便得了衰老之症!
衰老之症者,性命不過幾年。讓她拿著什麼樣的心情看著自己的孩子容顏一點點的老去?
月影痛苦的閉了閉眼睛,淚水滑落。這一刻,她忽然逃避的不想再睜開眼睛。她甚至希望自己從未醒過,也永遠都不要醒來。
不醒,便不需要麵對過去的種種。不醒,便不需要接受歡兒的衰老之症。不醒,便什麼痛苦都感覺不到。
若是不醒,該有多好?
“赫連,為什麼要讓我醒過來,若是我不醒,便什麼都不用去理會了,便什麼痛苦都感覺不到了……”月影緊閉著雙目,不願再睜眼看赫連毅。怕他說自己無能,怕她說自己懦弱,更怕她說自己根本就不配做一個母親!
可是,他卻隻是輕而又輕的歎了口氣。隨即輕輕的撫過她的眼瞼,“累了就睡會兒,不想理會的事兒就別去理會,若是讓你痛苦的事兒你便放下,若是覺得這一切都好困難,那麼我來幫你。還有歡兒,告訴你,歡兒是個開心果,這宮裏上下,各個都對她歡喜的緊。雖然我還未正式冊封她為公主,可是私底下大家都叫她歡顏公主……”
聽著赫連毅那輕輕的語調,月影緩緩的睜開雙目。為什麼,眼前這個男人從不說她一句不是。為何這個男人總是要對她這般好?又為什麼,自己會這麼依賴他的這份溫柔?
“月影,我雖無法許你一世歡顏。可是,自今日開始,我定要讓你和歡兒永世快樂無憂。我……隻要你笑!”他輕輕的捧起她的臉頰,深情款款的道。
“赫……連……”月影輕輕的低喃了一聲,心裏似乎有一股什麼想要迫切的湧出。
“父王,娘,娘……”清脆的呼喚聲從殿外傳來,緊接著,便瞧見歡兒那小小的身影搖搖晃晃的從外頭跑了進來。一個不慎,她整個跌坐在地上,水靈靈的大眼睛忽閃忽閃的眨著,一臉的迷茫。
月影嚇了一跳,她掙紮著想起身去抱她。卻被赫連毅輕輕的摁回床上,還對著她微微一笑,示意她安心。
歡兒看了看赫連毅,又看了看躺在床上的月影。隨即雙手撐地,搖搖晃晃的爬了起來。轉而又朝著月影他們走去,還一口一個的喚著,“娘,娘……父王……”
聽著歡兒喚的那一聲父王,月影有些不解的往下赫連毅。其實,方才她就注意到了。歡兒一直都在喚赫連毅為父王。他,為什麼要教歡兒喚他父王?正當她困惑不解的時候,歡兒已經來到了床畔,一骨碌爬上赫連毅的膝蓋。